归元庆背着枪,走向署衙的大门。
他的步子迈得挺慢,伤处的疼痛,让他几次差点跌倒,但是勉强忍住了。
路上,遇到过两回路过的人,有穿军装的,有穿便装的,但是没有人搭理他。署衙里的人,有官有兵,并不互相都认识,而且黑夜中,谁会理一个背着枪的士兵?也许是游动哨呢。
他沿着甬路慢慢走,有一次还走错了,署衙里房间众多,甬路弯曲,岔路一条连着一条,发现不对,赶紧拐回来。
腿上开始钻心地痛。
被抓的这些日子,环境恶劣,连太阳也见不着,更没有人来给他治伤,伤腿没烂掉就不错了。
他走到大门口了。
夜晚,大门关闭着,但是没有上闩,门厅里坐着个士兵,摇摇晃晃地打盹,看见归元庆走过来,睁眼问道:“提前换岗了么?这么早。”
“嗯。”归元庆稀里糊涂地答应一声。低下头,用大檐帽遮掩着面目,拉开木门,迈过门槛的时候,腿部猛然一痛,差点摔跌,他赶紧强忍着,跨出门去。
轻轻关掩门扇。
门外,也站着哨兵。看见归元庆走出来,有些奇怪,问道:“你是哪班的?来换岗么?”
归元庆摇头道:“不是,派差。”
他不想多说话,扭过脸,不让哨兵看清自己的面目,径直往前面走。
后面的哨兵,也没再理他。
归元庆神情泰然,大摇大摆,慢慢走向街口。
……
将近凌晨的时候,东城小客栈房间里的疤瘌眼,醒过来了。
他感觉脑袋疼,口渴,爬起身来,点着油灯,看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那个“侯小美”不见了。
“他奶奶的,跑哪里去了,臭娘们儿。”
屋里还弥漫着一股酒气,疤瘌眼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的军装不见了,穿了一身粗布便装,他挠了挠脑袋,心里觉得很奇怪:我什么时候换衣服了?
难道是昨晚喝醉的时候,把衣服换了么?
想不起来。
可是这身衣服,不是自己的呀。
搞什么鬼?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坏了,该轮着我值夜啊,怎么给忘了。
他无暇再考虑衣服的问题,赶紧走出房间,奔向署衙。
署衙门口的哨兵见了他,开玩笑道:“李班长,你夜里化装侦察了吗?怎么穿这身衣服。”
“唔,”
疤瘌眼没解释,赶紧跑进署里。
回到营房,憨牛看见了,故意大声嚷嚷,“喂,班长,你可回来了,昨晚上连长找过你……”
“别吵,”疤瘌眼制止他。
“是是,连长说,让你早晨去见他,还发了一顿火……喂喂,班长,你怎么穿便装了,你的屁股后面, 怎么还有血?”
“啊?”
疤瘌眼吃了一惊,屁股后面有血?仔细一检查,原来是裤子后面,沾了不少血迹,并不是自己的血。
他赶紧找了身旧军装,穿在身上,刚刚弄好,就听闻外面传来消息,“不好啦,出事啦,牢房让人给劫啦……”
疤瘌眼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时间不长,消息便传遍了营房。
牢房被劫,哨兵被杀!署里出大事了。
憨牛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慌里慌张地对疤瘌眼说:“班长,连长正发火呢,说是要查找昨天晚上的可疑人,你赶紧去找他说说清楚吧……”
疤瘌眼出了一身冷汗。
他慌乱起来,查找昨天晚上的可疑人……糟糕,自己能够说得清楚吗?
军队里的习惯,上司不论你冤枉不冤枉,遇事先找替罪羊,是第一要务。疤瘌眼一琢磨,坏菜了,我屁股上带着血,一夜未归,如果传到长官耳朵里,八张嘴巴也说不清。谁会听你解释?
大事不妙。
老子可不能等着上司来抓我。
他赶紧悄悄溜出来。
此时,署衙里已经有些乱,好多军官都在往牢房的方向,去查勘情况,衙里呈现一片紧张而且人心惶惶之状,疤瘌眼趁人不备,快步出了署衙,匆匆逃向城外。
……
陶文灿震怒了。
公署里竟然发生这种事,这还了得!
他下达命令:“全城搜查。”
将负责守卫的“护军连”连长一通臭骂,“怎么回事,竟然在我的公署里出现了这种事,是不是有人要来署里砍我的脑袋,也是轻而易举?如果不查明原因,我把你军法处置。”
连长自然大气不敢吭,“是是,我立刻追查。”
陶大眼又将手下一班官员都召来,参军、参事、械官、司书、守备……大大小小召集到署里,又是一通大发雷霆。
“在我的眼皮底下,枕榻旁边,发生凶杀,奇耻大辱,不可言谕!这要是敌人不去杀士兵,而是来杀我,是不是立刻就能取了我的项上人头?”
司书长米万油道:“将军息怒,此事仔细想来,并不算大,那个逃走的贼党,其实并不重要,据我们多次审讯,此人并非桃花党的人,看起来和凌州方面,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个无名小贼而已。”
“对对对,”一名参事赶紧附和,“曲无音抓来的这个人,充其量只是个江湖盗贼,甚至有可能是抓错了。”
“胡扯,”陶文灿骂道:“抓错了?难道他是良民吗?若是良民,怎么会有人半夜里闯到署衙来救他?”
米万油道:“这个……据曲无音讲,此人是贼寇无疑,但是到底有何来历,他也不清楚,属下立刻派人追查。”
朱成功在旁边说道:“米兄,人已经跑了,你怎么追查?”
“这个……”米万油答不上来了。
朱成功道:“据我看来,跑了一个抓到的小贼,这事确实不算大,但是,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在署衙里闹出这种事来,那犯人是穿着军装,大摇大摆从门里走出去的,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据我看,毫无疑问,署里有内奸!”
这句话,把大家都搞得神情紧张。
互相对望。
内奸?
在哪儿?
陶文灿倒是对朱成功的话,很是赞赏,点头说道:“成功,这回你说的很有道理,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署里有内奸,否则无法解释这件事的来由,逃走一个小贼,没什么,可是如果咱们身旁藏着内奸,那可不得了,万油,你立刻全面梳理,把内奸给我抓出来。”
“是。”
米万油躬着虾米腰,连连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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