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怀疑我们银月教?”
云无心耸了耸肩:“楚瑾墨既是银月教的……银月教自然就会随之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你也怀疑我们?”
云无心看了看周围的同伴,轻笑一声:“原本是有理由怀疑的。不过,和银月教主言谈一二,发现教主是磊落之人。这疑虑自然消了大半。”
星瑶面转喜色。
可云无心下面的话又让她心中“咯噔”一下。
“然而凡事讲究证据。云某回去若是空口白牙地给皇帝‘耍嘴皮子’。那明年坟头草得有一人高……”云无心双手拢起,抱拳致歉,“故而,此后纠察若有得罪之处,银月教主还请海涵。”
星瑶闷闷应了声。
“既如此——我银月教问心无愧,云阁主尽管查。”她唤来侍婢,“领几位贵客去上好的厢房。”
“是。”
云无心等人站起,正要跟着那侍婢走,星瑶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就安心住下。你们说的,我也会派人验证的。”
云无心回头,含笑示意。
不多时,几人便已经全部搬到了客房。
银月教虽是边陲贫苦之地,然而依山傍水,天然府邸的风格,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云无心推开自己的窗子,面前便是皓皓明月,目下是清风浮云,万丈深渊。
回头,屋内设施虽然没有中原豪门那么华贵,却处处透着仙境福地一般的浑然古朴。
石床上,锦绣绒被光泽新,轻纱飘坠。
床角挂着一排精巧的小香囊。
帐子顶端,药香袅袅,笼盖纱帐。
屋子的大门也不是中原常规的那般扇扇挨排。云无心的这间屋子,有一扇大门开在梳妆台的旁边。
从这扇门出去,便是一个很小的庭院。
这是山头与山头间天然“挖断”的一处平台。有人在这边缘浇住了石栏。
庭院很小,只有一间六角小亭和石栏前两人宽的空地。
亭子内,一桌两凳。再无旁物。
雪君逸的屋子刚好在他的相对间。
那是毗邻此处的山头。
两间屋子共享着这一处清幽……
云无心怕山风夜凉,早早关了屋中的窗子。他走过梳妆台,正打算关此处窗户时,恰好对视上亭中人的眼眸。
雪君逸的眼睛即便在黑夜中也一样明亮璀璨,炯炯有神。
“老雪。”云无心轻轻掩上窗户,从侧门缓缓走进六角亭,“晚上屋里冷,关着窗会好些。”
雪君逸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走向自己,臂弯处搭着自己的那件外套。
“白天——”他将衣服轻轻递过去,“谢谢。”
雪君逸沉默接过,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么怕冷,不让他们多加一床被子么?”
“屋内还好,应该不用了。”
话毕,两人都没了言语,陷入沉默。
云无心走到石栏前,默然抬头望月,清冷孤寂自他骨子里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夜风呜咽,撩起他翩翩衣袂,将他笼罩在比月亮还凄冷的孤独里……
雪君逸凝视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就这身子还敢站风口?”他走到云无心身侧,将他刚刚还回来的衣衫披在他肩头。
云无心稍稍低头看了看,视线又游弋向皓月星空:“老雪,我好迷茫。”
雪君逸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开口,等他倾诉。
他不会安慰。
只能陪着。
岂料,云无心一直沉默不言,只是怔怔地凝视着月亮,谁也猜测不出来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最终,雪君逸忍不住了,出声问道:“迷茫什么?”
“好累,借我靠靠。”云无心没回答他的身体,转身坐到了六角亭的台阶上,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雪君逸也坐。
雪君逸冷声:“滚。”
他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了下来。
云无心略略侧身,将后背斜靠在雪君逸的肩头,头顺势歪倒在他脖颈处。
他细软的发丝摩挲得雪君逸的脖子有些酥麻麻的发痒。
“你说天上的嫦娥会不会也有那么多烦心事?”
“云无心,你是三岁小孩吗?”
“说正经的~星瑶不像是胸有沟壑,野心昭昭之辈。楚瑾墨离教闯荡不会是她的指使。他二人之间是否有关联,是何关联。星瑶今日虽没有说,但——并不难查。”
“那你还烦什么?我不明白。”
“我需要真相,还有一些证据或者口供。”
“不配合的杀了便是。左右得不到结果,不如杀了,还能听个响儿。”
云无心猛地竖起身子:“你这人——得讲王法!”
雪君逸冷笑:“我本就是世人口中的‘魔头’。”
“……好吧。”云无心无语,再度懒洋洋地靠回他身上,“老雪,你身上真暖和~”
“又被你带偏了。”
雪君逸只是轻“哼”了声。
“这些查出来又怎么样呢?”
“到此结束。汇报结果。”雪君逸带着几分嘲弄,“我发现你这人蛮喜欢和自己拧巴的。”
“……”
“我的出山费——三万两白银!”云无心再次直起身子,恨恨垂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事儿谁不能查?非得我来?皇帝是‘人傻钱多’么?”
雪君逸正视着云无心,半晌未开口。
云无心坦诚地和他聊自己的忧虑烦乱:“楚瑾墨是银月教土司。可齐忠廉明知道皇帝忌讳这一切,却暗搓搓在重用他!”
“齐忠廉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楚瑾墨搅和进墨华宫,甚至想霸占这现成的江湖大门派,自己做教主,他又意欲何为?”
“那批李玄口中的货到底去哪里了?这‘无故的失踪’和齐忠廉有没有关系?李玄的死到底是谁干的?楚瑾墨下的毒?还是另有其人……”
“若另有其人更麻烦。”
雪君逸问道:“为什么?”
“银月教教众出去,星瑶知道么?她若不知道,可见她这个教主是不是也在走钟兰亭的‘老路’。她若知道,那又得分情况……我想,皇帝更想知道的是这些!”
雪君逸哂笑:“你想得还真多。”
“老雪,我其实蛮后悔当初的决定的……终究是我思虑不周,草率了。”云无心叹了口气,慵懒地靠在他肩头。
“什么?”
“我不该让你杀了楚瑾墨。”云无心神色黯然,“彼时,他在我眼里就是一颗棋子。生死无所谓。”
“所以我让你杀了他。用他的尸体出了招‘瞒天过海’,将齐忠廉勾结江湖,妄图成为一派掌门的证据送到了皇帝面前。”
“可谁曾想——”
雪君逸淡淡道:“再高明的谋士也架不住突如其来的意外。”
“是啊~可我若是再等等,留他一条命作为‘谈判筹码’,如今局面会不会更好些?”
雪君逸反问:“你现在想这些便是庸人自扰!”
“唉~”云无心用手背捶捶他胸口,“老雪,我又何尝不知?你就不能让我萎靡一会儿么?”
“好吧,本尊破例。陪你萎靡一会儿。”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这段很要紧的谈话被进入云无心房间的一名银月教弟子听了去。
他转头便和星瑶汇报——是云无心将楚瑾墨当作一枚棋子,指使雪君逸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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