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宣帝脸色凝重。
他双手背后朝御书房走去。
“李太傅,你方才复又提起先太子,是故意说给朕听的,对吗?”
李太傅低着头,在身后撵着步子,嘴唇颤抖,泪珠在眼角悄然滑落,无声地落在脚下的一方土地上。
他辅佐先太子十几载,是君臣关系,也早已胜过君臣。
三年前发生的一切,如今仍觉历历在目。他一直小心翼翼将此事埋在心里,不敢触碰。
今日重提立太子之事,他只觉心里难过得不能自已。
“嗯?”永宣帝扭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李太傅。
李太傅当即跪了下去,“皇上,恕臣无礼,先太子死得冤啊。若不是皇上当初那道命令,先太子何故枉死。”
“你现在提有何意义,难不成要朕下去给他请罪吗?”
李太傅赶忙磕了一头,“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你以为朕心里就不难过吗?朕当初也没想让他死。”永宣帝仰天长叹一声。
“……”李太傅老泪纵横。
“李太傅,朕看你忠心耿耿,一心为民,今日之事朕不与你计较,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起来回话,如今重立太子,你当真觉得没有合适人选吗?”
李太傅缓缓起身,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喟然叹息,“微臣认为需要从长计议,多观察才是。”
“好,朕已知晓你的意思,你先回吧。”
“是。”李太傅离开了。
永宣帝继续朝着御书房走去,只是心里愈发得烦躁。
他的眉头纵出几道竖纹,心烦意乱之下,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怀疑。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
前方,叶牧呈早已恭候在此。
见到永宣帝,他即刻大步跨了过去,跪地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你腿脚不便,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永宣帝大手一挥。
“谢皇上,微臣腿脚如今好多了。”
“朕还真是羡慕你,落得一身清闲,也算是因祸得福。”
“微臣已许久不曾为朝廷效力,早已是废人,皇上就别笑话臣了。”
“说起来,咱君臣二人已许久没有交心畅谈了。走,陪朕走走吧。”
“是。”叶牧呈在身后弓着身子,一步步跟随。
两人走了一段静默的路。
一番深思熟虑后,永宣帝才缓缓开口。
“牧呈啊,朕知道你这个人就爱讲真话,对朕从不虚与委蛇,你且说说朕一众皇子哪个堪当大任?”
“这乃皇上家事,微臣已多年未上朝,如今论起这个怕是逾矩。”
“朕知道你同李太傅一样是个公正不阿之人,今日宣你来,就是要听听你的看法,记住,朕要听实话。”
叶牧呈眸光微动,有些踌躇。
他一早也猜到永宣帝的目的。
既是有关大御朝江山社稷,他也豁出去了。
“皇上,微臣想同皇上说一些肺腑之言,若重了,还请皇上饶恕。”
“你且说就是。”
叶牧呈清了清嗓子,又正了正身子。
他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宴王妇人之仁,有勇无谋,若立为太子,必会导致后宫和外戚干政。”
“靖王杀心太重,滥杀无辜,若立为太子,恐会生出民怨。”
“瑞王奉行中庸之道,性情绵软,性格很好,但与如今的朝堂局势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离王雄韬武略,能征善战,是最合适人选,但头疾又将他排除在外。”
“十四皇子玩心太重,还需要多多磨砺才是。”
永宣帝顿住脚步,眸光微深,若有所思。
叶牧呈分析得头头是道,同李太傅说法别无二致。
奈何,他还是要从中选出一位太子。
“若必须选出一位呢?”
“……微臣只能勉为其难推荐瑞王殿下。”
叶牧呈说完,又无奈叹了口气。
实属是矬子中拔将军了。
“哈哈哈……”永宣帝大笑一声,但脸上却带着一抹苦涩之意,眼神也是一言难尽。
“皇上,是微臣说错话了吗?”
永宣帝摆了摆手,“李太傅选不出一个人选,你还能勉强选出一个来,难为你了。”
“……”叶牧呈有些迷茫,一时不知永宣帝话里的意思。
“陪朕去前方亭子喝两杯。”
“是。”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凉亭。
君臣二人从永宣帝还是王爷时,聊到如今。
直至半个时辰后。
叶牧呈见永宣帝面露疲色,才起身告退。
他的腿刚迈进将军府主院的门,叶南溪就从里边跑了出来,“爹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你着。”
“爹没犯错,皇上肯定不会为难爹,不用担心。”
两人走进了屋子。
叶南溪关上房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她给叶牧呈倒了一杯茶,“爹你一路未喝水,肯定渴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牧呈眉毛一挑,语气嗔怪,眼神里却是满满的父爱。
叶南溪呵呵一笑。
果然,什么小伎俩都逃不过她爹目光如炬的眼神。
“爹,关于先太子被万箭穿心那次军事政变,因为朝廷封锁消息,女儿不知,爹可以说给我听吗?”
叶牧呈看着她好奇的眼神,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爹可以说,但万万不可说出去。”
“我知道。”
叶南溪在对面坐了下来,洗耳恭听的模样。
叶牧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调整着心里的情绪。
“先太子胸怀天下,睿智明理,才情出众,深受文武百官拥戴,天下百姓敬仰,声望一度盖过皇上。
皇上受奸佞蛊惑,一点点对先太子产生猜忌,且越来越重。
后来发展到皇上觉得先太子要暗害他,要谋朝篡位。以至于夜不能寐,便计划将先太子下狱。
先太子事先得了口风,他深知若真下狱了,想让他死的人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牢狱的。
横竖是死,先太子起兵了,但最后不敌,腹背受敌。混战中被射杀,万箭穿心,其党羽大部被诛杀。”
叶牧呈的眼神里尽是悲楚,声音里也是满满的惋惜之情。
如此一个储君就被射杀了,实属大御朝一大损失。
“皇上下令直接诛杀太子?”
“周长风当时是主帅,奉命活捉先太子。事后他说不是他动的手,是混战中误杀。”
“不可能是误杀。即便误伤,周长风主帅也有责任,他为何安然无恙呢?”
叶南溪心里笃定。
万箭穿心绝不可能是误伤。
绝对是有目的地射杀。
“这是皇室耻辱,找了一百多个替罪羊,此事就被封锁了。”
“还有,先太子的子女在那次混乱中,也都殒命。事发之时,先太子妃身怀有孕七月,得知先太子被万箭穿心,气急攻心当日就撒手人寰了。先皇后悲痛欲绝,时隔半月也离世了。”
叶牧呈不住地摇头,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是哽咽。
想起这些,心里就异常沉重。
“所以,这一次也是离王和永宣帝关系破裂的开始吧。”
“是的。”叶牧呈说。
发生军事政变之时,他和墨逸尘还在西北大战。
墨逸尘都没能亲眼看见亲人最后一面。
回来后,一切物是人非。
“唉,先太子当了二十二年太子,殁时才二十七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华。”叶牧呈微微仰起头。
叶南溪的眸光逐渐冷了下去,眼眶不自觉涌上一抹湿润的光泽。
自古储君当久了都没有好下场。
她又深深看了一眼叶牧呈,将军又何尝不是,也很少有善终的,还好他爹算是及时而退。
“为什么这样看着爹?”叶牧呈看不懂她眼里的怜惜之意。
“没什么。”叶南溪抹了一把眼泪,“只是有感而发,为先太子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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