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二年春。
慕云园里,传来阵阵药香。
慕南枝袖口上挽,露着白皙的手腕,正鼓捣着她亲自去城外采摘回来的草药。
这草药,于母亲和祖母,身体大益。
“小姐,小姐,大喜事啊。”
丫鬟锦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慕南枝被锦桐的模样逗乐了,笑道:“难不成城北药铺日进斗金了?”
锦桐连忙摇头:“小姐,是比赚钱还好的事情,侯爷回来啦!”
说完之后,锦桐满脸期待地看着慕南枝。
侯爷?!
慕南枝怔了怔,想到了那个在大婚之日便奉命出征的相公周知延。
五年了,知延回来了?
心底有些诧异茫然,脸上却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走吧,去悦客厅。”
慕南枝整理了衣裳,带着锦桐沿着碎石铺就的花径前行,穿过一片草木葳蕤的花园,走到庭院的尽头,抬头便瞧见龙飞凤舞的“悦客厅”三个大字。
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慕南枝诧异,她自是熟识母亲和祖母声音的,但还有一道轻柔又清脆的笑声,她从不曾听闻。
家里来客了?
还是女客?
慕南枝莲步轻移,迈进了厅门。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主座上,端坐着慕南枝的婆母桑晚棠和祖母宋兰舟。
二人精神矍铄,眉梢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见她来,堪堪止住了笑意。
正下方,是一男子和一女子。
女子小巧温柔,一双水剪双眸宛如含烟的芍药。
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可慕南枝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男子眉目疏淡,双眸如寒星般璀璨,身姿颀长,挺拔如松,周身气势刚健似骄阳。
正是周知延。
慕南枝有些恍惚,五年前,周知延还是一副温润翩跹少年郎模样,五年的军中生活历练,到如今一副刚硬的将军之相。
慕南枝捏了捏衣角,无端生出了些许紧张和期待。
可她面上却未有丝毫异样,落落大方,笑意嫣然开口道:“知延,你回来了。”
虽说和周知延认识时间不长,二人便成了婚,可她犹自记得,他说过,他喜欢听她喊他知延。
语气虽然平稳,可锦桐却听得出,小姐心中激动。
她偷偷笑了笑。
侯爷回来了,夫人不用再那般辛苦了。
听闻“知延”二字,周知延眉头紧了紧。
五年不见,慕南枝越发温婉大气了。
只见她身着浅黄色衣裙,上面绣着小朵淡粉色的栀子花。肌肤似雪,眉如墨画,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容色清丽,淡雅脱俗。
未得到周知延的回应,慕南枝心头掠过淡淡的失望。
她面上笑意未减,看向母亲和祖母。
“母亲,祖母,儿媳不知家中来了客人,这就去做准备……”
刚要转身,却被桑晚棠喊住。
“枝儿,你且过来。”
慕南枝转身,面露疑惑,朝着桑晚棠走了过去。
“枝儿,有一件事情,我和你祖母尚未告诉你……”
桑晚棠面色犹疑,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慕南枝心头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
“延哥哥,这就是姐姐吗?”清脆可人的声音自女子口中发出。
慕南枝扭头,就瞧见她正拽着周知延的衣袖撒娇,模样憨厚纯良。
周知延呢,大手揉了揉女子的头顶,语气颇是无奈,更是带着浓浓的宠溺:“晴儿,别闹。”
女人乖乖松开了手,却对着周知延做了个鬼脸。
周知延无奈叹口气,眼底尽是柔软。
俨然是小夫妻新婚燕尔的模样。
慕南枝呆住,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看二人的样子,在一起定不是一两天了。
可为何无人告知于她?
心中那份见到周知延的激动荡然无存。
思及此,面上笑意消失,再开口时,慕南枝的语气里便多了几分凉意。
但她依旧顾忌着长幼有序,环顾几人,想得到一个答案。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桑晚棠一时间难以开口。
还是老夫人宋兰舟拧眉,敲了敲手中的楠木拐杖:“延儿刚回来,你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丰盛的宴席,为延儿接风洗尘!”
慕南枝满脸不敢置信。
嫁到这宁国侯府五年,虽说宋兰舟不似桑晚棠喜欢自己,可这般疾言厉色,却也是头次。
闻言,慕南枝冷笑一声:“孙媳不过想寻求一个真相,便是胡闹么?”
五年的时间,慕南枝对桑晚棠和宋兰舟一直是有求必应,这般大小声还是头一次。
宋兰舟也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此时,周知延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厉声呵斥:“慕南枝,这些年来,你便是这般对待母亲和祖母的?你可知她们是长辈?晴儿是我在边境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情你不是早就知晓同意了,如今又在胡搅蛮缠什么?”
慕南枝抬眸看向疾言厉色的周知延,脑子嗡嗡作响。
明媒正娶?
也就是婆婆和祖母早就知道却从未告诉过她?
此时的周知延冷漠疏离,仿佛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慕南枝心中冰寒一片。
五年的时间,便是石头,也能焐热了。
可没想,桑晚棠和宋兰舟始终将她当成外人。
当成外人便也罢了,竟然还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和孝敬,把她当成了什么?
“这五年来,我待周夫人和周老夫人如何,天地可鉴,我自是问心无愧。”慕南枝笑了笑,没有丝毫温度,“至于你在边境重新娶妻这件事情,我丝毫不知,如今不过是寻求个真相。”
“真相如今已知,我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
“若说我会为此胡搅蛮缠……”顿了顿,慕南枝扯了扯唇角,“侯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他与她,不熟。
唯,成婚而已。
言罢,慕南枝转身便走。
大摆宴席,接风洗尘?
哦。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虽嫁入宁国侯府为周家妇人,可她不是那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任凭别人欺侮到了头上,也无力反抗。
五年来,她当他们是夫家,是长辈,便敬护几分。
若没了这层身份,他们什么都不是。
真当自己是可以随意搓扁捏圆的柿子了?
至于那女人……
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她不闲来闹事,自己自然不会如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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