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一发火,刘娇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看她小小一个人哭的可怜,若不是因为了解她,刘绰怕是也要以为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不由在心内暗自叹气,哎,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祖父今日为何要带着两个外人说家里的事?
李二也就罢了,他是亲历者,原本就什么都知道,丢人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可那位同祖父一起坐在上首的老者又是谁?
那位老者,族长知道是谁。
他叫刘商,说起来,也是彭城刘氏的族人。唐肃宗乾元二年,在长安中了进士。在长安做过虞部员外郎,也在汴州李勉幕下做过观察判官。后来辞官,从事自己喜欢的诗画创作事业。
在文坛和画坛都小有名气,一首乐府诗《胡笳十八拍》,更是脍炙天下。
贞元八年,已经在宜兴山中隐居修道了。
这次回来,一是拜访亲友,二是听闻了灶君弟子的传闻。
他乃是个好神仙之人,闻听此种妙事便回乡查访,正撞见了那日刘绰渡气救人的奇景。
觉得世间玄妙之事甚多,灶君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进士及第,又曾是官身,如今已六十八岁高龄。族长和刘老爷子自然都很敬重他。
前几日,他去拜访族长,提及那日的所见所闻。
族长少不得提及了那落水少年李二的父亲乃是明州长史李吉甫。不想,刘商却直接道出了李二乃是赵郡李氏出身,是那位人称‘李西台’的李栖筠的亲孙子。
李栖筠,天宝七年,进士及第。肃宗在位时,任工部侍郎。
尚书省六部二十四司,工部四司分别是:
工部司,掌城池之工役程式,为尚书、侍郎之助手。
屯田司,掌天下屯田及在京文武官员之职田、诸司官署公田的配给。
虞部司,掌苑囿、山泽草木以及百官蕃客菜蔬薪炭的供给和畋猎之事。
水部司,管理河流过渡、船舻、沟渠桥梁、堤堰、沟洫的修缮沟通,以及渔捕、漕运诸事。
刘商在长安做虞部员外郎时,李栖筠是工部侍郎,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代宗即位后,李侍郎因为治理关中地区水利工程而声望日隆,引得宰相元载忌恨,迁常州刺史。回京兆后,他入为西台御史大夫,死后追赠吏部尚书、司徒,谥号‘文献’。”刘商道。
一说到常州刺史,族长便有了印象。那位常州刺史贤名远播,是位难得的好官。
李栖筠在任时,常州遭逢大旱,他于是开凿沟渠,引长江水灌溉田地,使常州得到大丰收。后又发兵将“宿贼”张度其党羽全部消灭。稳定了常州局势之后,他还建设学校,教化百姓、移风易俗。因为杰出的治绩,被朝廷进授为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封爵赞皇县子。
“不曾想,赞皇公的后人竟正在彭城做客!”族长叹道。
“赞皇公气度高远,体态轩昂、样貌卓异,知识渊博,为人刚直,为天下士人所推重。我瞧那李二郎君的相貌气度,颇有乃祖遗风,果然非同一般啊!”
刘商对李栖筠的为人极为敬佩。而李吉甫正是他的次子。
就这样,在刘氏五房守口如瓶的情况下,族长还是知道了李二的身份。
看着冥顽不灵的刘敏一家,族长又气又急。
他气的是,刘敏啊刘敏,李家家风极好,又不会要你家赔钱,你带着你闺女向大家做个改过反省的保证,再向李二郎好生表达谢意就这么难么?
他急的是,自己知道了李二郎的身份,却不能说出口。
且不管,李二是不是直接让你们撞进河里去的,赵郡李氏的郎君在彭城刘氏的地面,跟刘氏的孩子们在一块玩耍的时候落水,总是真的吧?
若不是五娘子将人救了回来,以后此事传扬了出去,他们彭城刘氏就会被天下人唾骂!
“李二郎跳进河里救人,本是出于好心,是大义之举。怎得到了你们一家人嘴里,倒成了他活该了!你们如此不知感恩,胡搅蛮缠,让世人怎么看我们彭城堂刘氏?”
别说他是赞皇公的子孙,便是当时跳水里救人的平民百姓,哪怕没帮上忙,也该好好感谢一番啊!
钱氏抱着刘娇坐到地上,撒泼道:“阿翁,大兄,我们娇儿又不是成心要害人,她自己也掉进水里去了啊。为何你们今日非要偏帮着外人来欺压我们一家?不过就是看人家家里是做官的罢了!若要说还恩情,五娘子不是已经代我们刘氏还了人情了么?又是救人,又是渡气的。她会游水,却放着嫡亲的堂姐不救,先救的外人,若非如此,当日我们娇儿哪会那么凶险?”
钱氏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刘绰那日应该放着身旁溺水的李二不管,先去救助刘娇才对。
刘绰冷笑,这也是那日她一定要将刘娇救活的原因之一。否则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因为她跟李二是活着的,始作俑者却死了。
巨大的悲痛和惨状,会冲击钱氏和刘敏的理智,更会模糊世人的视线。
血浓于水啊!那日她何故胳膊肘往外拐,不先救自家堂姊啊?
刘老爷子气得猛咳,“亏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夫当日怎么替敏儿讨了你这么个新妇进门!真是家门不幸啊!”
虞二郎忍不住道:“三舅母,当日我在岸上看得分明,李二郎是紧跟着绰绰跳进水中的,当时离绰绰最近。她小小一个人,力气有限,自然要先救邻近之人啊!况且,当时她在水里也找了根树枝想要扔给四妹妹去抓了啊!我们在那边骑马骑得好好的,是四妹妹突然冲过来,惊了绰绰的马,别说绰绰才刚学骑马,便是我也险些掉进河里,三舅母怎能颠倒黑白呢?”
钱氏转了转眼珠子,梗着脖子道:“你一直就想求娶五娘子,这谁看不出来?自然偏帮着她说话,你的话怎能作数?我家仆妇看的分明,原本我们娇儿不用落水的,是五娘子故意躲开了,她才跌进了水里去的。焉知不是她仗着自己会水,想要借机害了我们娇儿,好报当日落水之仇!”
呵,这便成了刘绰成心陷害了!
曹氏气得离座,向族中长辈跪地禀告道:“各位长辈,我娘家那边有个大湖,我小时候常在里头采莲蓬网鱼玩,这才练就了一身水性。原本以为孩子们用不到,就没教给他们。就是因为绰绰被四娘子害得落过一次水,险些丢了性命,我才在夏日里教会了她游水。她一个小女娘,水性不过刚刚自保而已,救上一个人都已是逞能,遑论再救上四娘子?那日,若非我家四郎找来渔民相帮,别说李二郎,怕是她自己都上不了岸去。”
刘绰冷笑出声,“三叔母,二表兄说的话不作数?那谁说的话作数?你家仆妇?她是你家仆妇,自然帮着你家说话,她的话自然也作不得数!再说了,若如您所说,我既处心积虑要害人,又为何要费尽周折将四姐姐救活?”
刘芳自然见不得自己儿子被人当面数落,阴阳怪气道:“三弟妹这话说得有意思,说我们二郎看上绰绰了,说的话便作不得数。你家娇儿看上我们二郎了,不也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么?焉知不是她看见我们二郎跟绰绰在一块玩耍,心生嫉妒,便如上回害绰绰落水那般,故意冲过去惊了绰绰的马,想害死绰绰?哪知道大嫂吃过一次亏,已经教会了绰绰游水,她这才害人不成,反倒自己遇险?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骑马撞人却怨怪被撞的人闪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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