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边上的一家清吧,环境幽静,黎央在APP上提前预定了卡座。
刚进门,抬眼看见了自斟自饮的唐时宜。
酒吧里灯光调得很暗,桌子中间摆了个几乎没有味道的香薰蜡烛,烛火摇曳,唐时宜的瓜子脸忽明忽暗。
黎央走近,一滴清泪从唐时宜眼角滑落。
拉开椅子坐下,黎央递给唐时宜一张纸巾。
“谢谢。”唐时宜并不觉得丢人,反正在黎央面前,她的脸早就丢尽了。
黎央拿走她手中的黑桃A,给她点了一杯日不落。
“我不喝橙汁。”唐时宜不耐烦地挥手。
黎央眼疾手快抓住桌子边缘的黑桃A,生怕这位大小姐一个不小心打碎了。
“他已经八天没回家了,肯定在外面有人。”唐时宜哭的时候没声音,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等发现她在哭时,已经水淹金山寺了。
两年前,唐时宜嫁给了江城的企三代,举办了盛大隆重的世纪婚礼。
当时黎央受邀参加她的婚礼,见证了她最幸福的时刻。
婚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唐时宜老公是个金光闪闪仪表堂堂的企业家,身边的莺莺燕燕漫山遍野。
加上她老公常年世界各地飞,夫妻分居变成家常便饭。
唐时宜远离故乡,来到江城,没有亲戚好友,一个人在婚姻里内耗,患得患失。
苦闷时,只能找黎央。
黎央知道她酒量差,那一杯黑桃A已经是她的极限,再过十分钟,她就会彻底醉过去。
这样的情形,黎央处理过很多次。
唐大小姐挥金如土,点单从来不看价格,开过口的酒她不会要,这瓶黑桃A只能被黎央带回家。
他家里有个酒柜,里面的酒都是这么来的。
酒吧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耳畔吉他悠扬。
江上有五层高的游轮经过,游轮上灯火辉煌,岸对面是壮阔的城市夜景,高耸入云的摩天建筑正在上演璀璨的灯光秀。
如此美景,可惜身边坐了个泪美人,好景瞬间逊色两分。
黎央胃不太好,空腹喝酒的后果就是胃隐隐作痛。
他不着痕迹地摁住胃部,抬手看表。
八点半了,该送唐时宜走了。
唐时宜找黎央喝酒时不喜欢让家里司机送,黎央为了陪她喝酒不会开车过来。
网约车准时到达,黎央半扶半抱着把她送上车,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头去坐地铁。
出了地铁,想起家里的胃药吃完了,他又找了间药房买药。
黎央走得不快,装药的塑料袋在身侧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里面还装了一瓶开过的黑桃A。
天气闷热,七月的江城是个大烤炉。没有一丝凉风,黎央的后背又湿了。
沾了汗水的白色衬衫轻薄透,贴在蝴蝶骨上,能清晰地看到微微凸起的形状。
白色衬衫整整齐齐塞进裤腰,腰身劲细,材质良好的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形。
黎央租住的酒店式公寓地理位置很好,离最近的地铁口大约一公里,楼下配套设施齐全,生活很便利。
江城人习惯走路,炎热的夏夜徒步一两公里很常见。
偶尔,他也骑共享单车,绿色环保出行。
公寓就在眼前,透过大堂的玻璃大门,黎央甚至能看见值班的物业管家。
他突然停下脚步。
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黎央回头,明亮的路灯下,他看见了闻野。
四目相对,暗潮涌动,七八米的距离横亘着六年的岁月。
“我当谁呢,是你啊。”黎央开口,很平常的语气,像是路上偶遇的熟人,客套地聊上两句,然后各自挥手再见。
闻野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良久才开口:“好久不见,黎央。”
“嗯,确实挺久了,有几年了吧。好巧,你来江城出差?”
黎央微微扬起嘴角,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在乎答案。
闻野声音发哑,嗓子生了锈,从声带挤出来的古怪音色连他自己都听不惯。
“你生病了?买的什么药?”
闻野的视线从黎央脸上移到他手中的塑料袋上,上面印着很大的药房名称。
“不是我,帮同事带的,这酒才是我的。倒是你,嗓子好像哑了。”
闻野怔怔地看着黎央,面色隐忍痛苦,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见他迟迟不开口,黎央说:“不早了,那就......再见吧。”
六年前没能说出口的再见,在重逢的第一面,黎央说了出来。
说完,黎央转身,朝公寓走去。
“黎央。”闻野在他身后开口。
黎央停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如果当时我跟你......”
“闻野,”黎央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过得很好。你看,那栋公寓,月租金很贵的。”
闻野顺着他的话看向那栋配套齐全的公寓楼,在江城这个位置,租个一室一厅至少上万租金。
“你很优秀。”
这是闻野的真心话。
坚强不屈的黎央,不管先天条件多么艰苦,他总能凭自己的努力对抗上天的不公。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付出的比旁人多几倍。
“我优不优秀不需要别人的评判,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不希望被打扰。”
黎央这句话已经带了不客气。
闻野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最害怕的事出现了。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对话,在现实中上演了。
黎央不要他,也不需要他。
黎央再也不是那个为了三十万手术费走投无路,被他强迫着上床的少年。
现在的黎央强大,自足,从容不迫。
当年的狼狈和不得已,被他用一己之力颠覆。
闻野为他高兴,同时为自己可悲。
黎央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趣,他转过身朝公寓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出现,黎央很快进了玻璃门。
公寓管家亲切地跟他打招呼,黎央礼貌地微笑示意。
一切都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当他进入电梯后,迟迟忘记摁下楼层,直到外面有人重新进入,他才如梦初醒。
上楼,开门,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混着胃药喝下。
原本隐痛的胃演变为剧烈疼痛,黎央面色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下楼,在大堂会客区,黎央再次看见了闻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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