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柏涛,也就是现在的孙东涤,也想起了同学李志坚,眼前这小子十足的李志坚的翻版,所不同的只是稚嫩的太多,完全就是个半大小子, 好在是眉眼和身架都跟李志坚十分相像,所以,才能在一个照面间认出小安来。
其实,血缘真的很奇妙,有一种父子或者母子,站到一起未必很像,但是你只要一想,就敢肯定那是亲生的母子或是父子。说不出来哪里像,或者哪里不像,但是神韵像,这点做不了假。
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一声叔叔,一声小安,彼此都觉得鼻子一酸,然后又分开了,彼此忍不住打量对方起来。
一个大了。
一个更成熟了。
小安没跟着爸爸去东洋前见过孙东涤,那时候的孙东涤真的是意气风发,在济南的一所著名的中学做代课老师。他是李志坚中学时很要好的同学,也因为同在济南求学,又同是老乡的缘故,是以俩人走得非常近。小安也知道,这个孙叔叔也是爸爸的同志,只是岁月沧桑,世事更迭,他跟爸爸很久没有见面了,未曾想到的是爸爸专门去找他,而他偏偏出现在这里,真是造化弄人。
朱浩没敢上前插话,只安静地待在一边,他可不傻,能从双方的语气中听出小安跟这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小安都这样的本事,想必这人也厉害的很,就看那气质就不一般,认识小安之后,朱浩收敛起了曾经的骄横,变得懂事起来。
“孙叔叔,您见到我爸爸没?”
“你爸爸?没见到。”
“找你去了呢,在张府吃过午饭去的。”
“啊,这下子可糟了,我搬家了,你爸去了肯定找不到的,我搬回老家了。”
孙东涤一下子懊恼的很,自从跟组织失去联系之后,他就像暗夜里的孤舟,不知道驶向何处,到处都是暗礁和漩涡,一不小心就会翻船,所以,他过得很不得劲,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挫败感,再加上家里遭受重大变故,很是让他消沉了一阵子,若不是杀父之仇,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打发这无聊透顶的日子。
“那倒不怕,找不到再回来呗,又不远,孙叔,您这是干嘛去?”
“小安,这是你胖叔,我家你妹妹的小舅,俺俩没事喝两杯去,正好遇到你了。”
孙东涤拉过三胖介绍给小安,他当然不能跟小安说要收拾马子头马二炮一事,这小子这么小,别头脑一热硬跟着去,那就坏菜了,虽说有多一个人多一分力的说法,但是小安毕竟还小,还没长成个,可不能坑他,哪怕旁人也不能坑,更何况他是好友的儿子。
小安什么人呀,从孙东涤的脸上也能看出有事,而且不一般的事,这大年初三的,哪有姐夫带着小舅子到赌场来喝一杯的,要喝也是在家里喝,断没有到赌场喝的道理,这事不是小事,小安断定。
“好,那您去吧,要是找我爸,就去张府,今天晚上俺爷俩都在。”
孙东涤点点头,拍了拍小安的肩膀,然后对小安道:“我原先的名字改了,不叫孙柏涛了,叫孙东涤,东方的东,涤荡的涤。”
小安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看着孙柏涛俩人上了楼,小安把赢来的钱分了两份,一份给朱浩,一份自己留着,并让朱浩到张府替他言语一声,他不回去参加晚宴了。
小安觉得孙叔叔的事更重要,去张府吃一顿可有可无的饭对他来说无所谓,他要帮助孙叔叔一臂之力,虽然他没要求自己这么做,虽然小安不知道孙叔叔面对什么样的棘手的事情,但是这个忙得帮,不为别的,就凭他是爸爸的同志。哪怕他不是爸爸的同志,小安也要帮,因为这个孙叔叔一心为了天下苍生的胸怀,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这样的人就是时代的英雄,值得帮。
“就这?”朱浩一脸愕然。
“就这,能不能办到?”
朱浩当然能办到,而且非办到不可,因为这事太简单了,这点要是办不到,他朱浩干脆跳运河算了。
“那你现在就去,拜托了。”
拎着沉甸甸的大洋,朱浩笑得合不上嘴,辞别小安,他带着三个伙伴快步向张府走去,路上,他跟三个伙伴每人分了五块大洋,乐得三个家伙大哥长大哥短的喊不停。朱浩倒是冷静的很,他知道,这都是小安的功劳,指望自己,别说赢钱了,只怕输得没脸见人。小安的本领他是见识过了,小安的豪爽和大气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小安能分他一半的钱,这一半可不是小数,足够买下好几亩水浇地的,朱浩觉得这个老表认得值。
孙叔叔能有什么事,缺钱的话小安能帮助,不过看孙叔叔的意思并不是钱的事,钱能解决的事在小安看来不是事,钱解决不了的事才叫事。钱解决不了的,只能是仇,不共戴天之仇,杀父夺妻之仇。小安不相信孙叔叔跟别人有夺妻之仇,那么,就很简单了,肯定是杀父之仇。能跟孙叔叔有杀父之仇的,应该就是马子,因为孙叔叔家曾经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财东家,马子绑票,很可能杀了孙叔叔的父亲,除此之外,小安实在想不出别的。
要是那样,就更简单了,帮助孙叔叔除掉马子就是了,不过小安吃不准这马子是不是二结子,亦或是斜眼,不过据说二结子蛮仁义,又是当地人,应该不会跟孙叔叔结仇,运河南的马子倒有可能,问题是大过年的运河南的马子都窝在运河南呢,就凭孙叔叔俩哪行,尤其那个三胖叔,一看就是个生瓜蛋子,很可能连枪都没摸过,可想而知,这孙叔叔山穷水尽到何种程度了。
小安折转身回了雅荷居,他找到吃饭的地方,不动声色替东涤付了账,到此时他已经知道孙柏涛改名叫孙东涤了。付了帐,小安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孙叔叔肯定有事,有大事,不然他不会是这种装束,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小安不知道苏东涤的家败了,更不知道为了替父亲和兄弟报仇,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今天这顿饭,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迈,但是在小安看来,当初意义风发的孙叔叔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用颓废不恰当,应该是破落更符合此时的孙叔叔,也更贴切。
孙东涤跟小舅子好好吃了顿,一碗大肥肉膘子被小舅子吃了一多半,直吃得他嘴角冒油连呼过瘾。吃过饭一结账,听说有人结完了,孙东涤当即断定是小安结的,因为他刚刚见过小安,除此之外,他想不起别人。在台儿庄地界,孙家没破落之前还有可能有人替他结账,破落之后根本不可能了,世态炎凉在这个时候体现得真真实实。
“有人结账?肯定是刚才那小子,姐夫,那小子什么人?年纪不大,气势倒不小,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问题才多大啊。”
三胖吃得几乎要扶着墙走,嘴巴却像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了好多。
“那小子,我同学的儿子,自小就是神童,厉害的很啊,我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子,多大,也就是十四五岁吧。”
孙东涤说着,眼睛中有光亮在闪烁,当老师的都爱才,这个小安,在孙东涤的眼中不是一般的才,而是天才,少见的天才。
“神童!怪不得我一看就不一般,你看,年纪轻轻的就知道替咱付账,嘿嘿,早知道再加两个好菜了,这雅荷居的厨师真的有把刷子,这红烧肉做得没在的好,姐夫,等仇报完了你得再请我一次,我吃个够。”
“好,就听你的。”
孙东涤说着,眼神却一下子变得黯然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问题是能不能做到他心里没底,据侥幸讨回来的堂弟说,那个马二炮可是个高手,不单枪法好,身手也好,三两个近不了他的身。面对这样的马二炮,孙东涤只有小心再小心,他觉得只要不怕死就不会死,毕竟自己在暗,马二炮在明。
天黑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太阳就落下去了,天越发地冷了。
孙东涤俩人裹紧了衣服,拉下了帽子,只留俩眼睛,一是防止别人认出,二是防冷。孙东涤很小心,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唯恐别人知道似得,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安竟然会跟在后边。
对于高手小安来说,跟踪孙东涤俩人实在轻松,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劲。至此,小安敢肯定,这个孙叔叔干的事不小,不然不会这么小心。从孙东涤的身上可以判断出,他腰里一定藏有武器,至于那个胖子,应该也是,因为腰里都鼓鼓的,要说没藏东西,反正他小安不信。
孙东涤摸到了凤莲家,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踩在胖子的肩膀上了墙。上了墙的孙东涤并没有立马跳进去,而是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伸手把胖子拉了上去。
小安就候在不远处的墙角,他弄不明白这孙叔要干什么,这翻墙的行为似乎不应该是孙叔能干的事啊,但是看孙叔那架势,肯定不会是那种江湖宵小小偷小摸所为,肯定有着小安不知道的秘密或者原由。
小安等了顶多一根烟的功夫,就听路那头有了动静。听脚步,俩人。俩人似乎都很小心,走路不是那种毫不顾忌的噗踏,而是压低了声音走,像是怕发出声响似得。
有狼子剥了。
小安知道,这肯定跟孙叔叔有关。
两个人进了巷子,都在孙叔叔翻墙进去的这家门前停下了。其中一个岁数大些的对另一个说道:“三山,你先搁门口等会,我进去看看,没事的话你去雅荷居乐呵乐呵。”
叫三山的嘿嘿笑,没吱声,显然懂什么意思。
小安看到三山紧了紧衣服就蹲到了门口,而那个岁数大的人则轻轻叩响了门鼻。
马二炮没有听到惯常的人声,也没听到脚步声,他顿时抽出了腰间的枪,然后就躲在了门垛一边。
这人不简单,这是小安得出的结论,就凭这人掏枪的动作和利落劲,小安就判定这人不是个老匪也得是个老警察,但是,这个时候不穿警服,大面局的是个老匪。
两拨人,一拨是老匪,另一拨是孙叔叔,小安由此断定,孙叔叔是奔着老匪来的,很大的可能这是老匪的家,或者他的窝点,孙叔叔想来个瓮中捉鳖。
“嫂子不在?”
三山问,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小安听得清清楚楚。
“没道理不在啊,袁嫂不在我知道,回乡下了,稀罕娘俩能去哪?”
马二炮说道,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刀,开始拨弄里面的门插。没几下,门插就被拨开了,动作真是老道的就连小安都佩服。
马二炮拨开了门栓,却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把刀插回了刀鞘里,打开了枪机机头,然后对三山叮嘱道:“你在外守着,我去看看,娘的,大过年的不让老子省心。”
三山显然也不是个生瓜蛋子,他点着头把枪握在了手里,眼睛机警地扫向巷子两头。
小安看马二炮进去了,就从暗处走来,装作路过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哈着手。
三山机警地看着胡同两头,当他看到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向他走来时,他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枪口对着来人,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先开枪,这是马二炮教给他的生存之道,也确实得益于这招,他两次死里逃生。
待看到眼前的是个半大小子时,三山舒了口气,随即垂下了枪口,这么大的小子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他不值得自己动枪,更何况这是个路过的小子。
小安往前凑了凑说道:“这大黑天的你弄这做啥,吓了我一跳。”
三山听了嘿嘿笑,可不是么,自己站在这门楼下,又是一码的黑,要说不吓人也不实在。
“你是这家的亲戚吧,咋不家里去,外边多冷。”
小安貌似很关切地又靠近了一步。
三山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小子怎么这么多话,这么多话也就算了,咋越靠越近。三山顿时警觉起来,刚要抬枪,就觉得一股风扑面而来,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觉得头一懵,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安一拳撂倒这个叫三山的土匪之后,随手就抽了他的枪,然后悄无声息地往里走去。
孙东涤确实轻敌了,其实也不怨他,怪就怪他面对的马二炮确实是个狡猾的不能再狡猾的老匪,不然他也不会屹立运河南十几年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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