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凉的风轻轻拂过,沉积的雨水顺着石瓦,滴落在周龙脸上。
来自列车发动机的轰鸣,让周围老旧的房子,多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坐靠在废弃土房墙壁下的周龙,睁开朦胧的双眼,艰难的从地上爬起。
“还活着吗?老妈?”
“你就算死千遍万遍,我都不可能死。”
一道黑雾,自周龙脖颈后的伤疤中溢出,黑雾汇聚压缩,变成一具妖娆女性的身姿。
祂一只手握住周龙的头顶,一只手抓住周龙的肩膀,将自己的整个身体,从周龙背后的伤疤中拉扯出来。
“呃!”从周龙身体里出来,由黑雾组成的祂,发出一阵动人心弦的呻吟。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周龙扶住旁边摇摇欲坠的土墙。
“你的肉体无法承受高速运动所产生的压力,在速度达到顶点后炸成了碎片,我重组了你的肉体。怎么样?浅尝过死亡的痛苦后,你是否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黑雾中,祂那双猩红的双眸,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等待他即将脱口的答案。
周龙沉默了好久,这才回应:“没有,当我知道死后没有任何痛苦,只有虚无之后,我已经不再惧怕死亡,我甚至多了一种莫名的勇气。”
“那真是可惜。”被扫兴的祂,走出破旧的土屋。
周龙扶着墙壁跟随祂一路走出土屋,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来到真实的外界。
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前方有一条小路,随后在祂的搀扶下,周龙一瘸一拐的走到小路的终点。
前方,是一座高楼林立的城市,这座城市让周龙想起1950年的纽约。
祂走到周龙前方,为周龙介绍道。
“这里是科技领先世界,领土面积达2629万平方千米,拥有世界第一海军,世界第一陆军,皇权延伸至今的......大明。”
“很有意思不是吗?”
周龙却摇了摇头,祂以为周龙会很高兴,看他脸色如此失望,于是走到面前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他眼中,世界笼罩着阴云,这些华丽高耸的大厦上,流淌着血与汗水,沉重的地基之下,充斥着数不清的老鼠,啃食残缺的承重柱。
周龙说道:“腐朽和危机。”
祂搂着周龙肩膀指着高楼:“先别想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新生之后就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新的美好生活。”
“不是吗?”
走进城市内,周龙发现自己的衣着由原本的普通运动衫,变成一身灰色正装。
领略这座极具中式风格的大都会,从早晨一直走到晚上,都没有走完三分之一。
公园里,劳累了一天,腿脚酸痛脑袋冒烟的周龙坐在公椅上,望着无云遮挡的月光。
“其实我很讨厌逛街的,尤其是陪你逛街的时候,因为你永远不会感觉到劳累,永远不会感觉到厌烦。”
“哦!那真是太让我伤心了。”祂捂住胸口,表现出一副很心痛的样子。
祂又出现在周龙身后,将胳膊搭在公椅的靠背上。
“这座城市的人们充斥着欢声笑语,似乎并没有你看到的那样充满危机。”
周龙红色双目对视:“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当你告诉我皇权依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蹊跷。”
祂敲了下周龙的脑门:“如果你能把这种关注力用在考试上,也不至于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我认为学业有成和找工作是两码事。”周龙没有反驳,而是选择岔开这个问题。
“这里的地球,是不是原来那颗。”
“肯定不是原来的地球,我怎么可能带你回到那个让你活腻的世界。至于其它问题,等等,我翻阅一下这个世界的日记。”祂从背后取出一个日记本,翻了好几页,找到了周龙想要的内容。
周龙接过日记查看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历史的不同和转折。
永乐四年,一颗陨石落入应天府。
永乐五年,朱棣废除祖制重新立法。
“废除祖制?”
朱元璋生前定下的规矩中,有一部分给明朝后世埋下了很多隐患,废除后倒是能够给明朝续一段时间。
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改变了路线,以东瀛作为跳板,一路航行至白令海峡进入美洲。
接下来的历史已经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永乐四年砸在应天府中的陨石。
“这颗陨石是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力量去改变历史走向。”
祂将日记从周龙手中拿了回来,并放回到自己背后。
“这颗陨石是一块碎片,一块可以改造世界的碎片,作为最先接触碎片的那一批人,他们的人生轨迹自然发生了变化。”
周龙有些好奇:“碎片,什么碎片?”
祂故意化身谜语人:“等你见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你就知道那个碎片是什么了。”
“别当谜语人,我想听实话。”周龙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纠结太多时间。
祂随便形容道:“这个碎片很恶心,对于你而言,对于人类而言,总之很恶心就是了。”
“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见老妈铁了心要当谜语人,周龙没有坚持问下去,有时候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但一般情况下,老妈这么解释,说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见到谜语背后的事物。
很快,阴霾遮盖住大半的月亮,一时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眼见周龙要被淋湿,祂撑起了一把伞,挡住即将落下的雨水。
城市发散的亮光,照亮正在下雨的云层,周龙欣赏天空的景色:“就算是夜雨天气,天空依旧很美?”
“是啊!”撑伞的祂,也抬起了头。
阴霾身后的白色月亮,多了一点颜色,就像是深黄色的颜料滴入清澈的水中,逐渐染上淡黄的色泽。
在黄色月光的照耀下,整个世界发生了些许变化,这点变化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察觉。
周龙坐在公椅上睡了过去,而这一闭眼,大都会的环境彻底发生了变化。
当他再次睁开眼,整个世界变成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样子。
脚下的大地,由巨大的骨头汇聚而成,这些骨头排列整齐,组成一个又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诡异建筑。
不规则的血肉组织,还有不同生物的各个部位,填补了骨头之间间隔的空间。
天空上,一只腹部带着人类脸部,下巴直至尾部由巨大骨椎组成的黑翼巨鸟飞驰而过。
巨鸟平整的头部张开,裂开一道满是裂齿的巨口,吞掉从旁飞过的带翼微小飞行物。
祂从周龙背后走出,对他笑道:“欢迎来到世界的另一面,这里是一百万年后,人类加速加速再加速所形成的生命天堂。”
“这里是这个世界人类所能走到的尽头!”
刚刚那只吞噬其它生命的巨鸟,碰见了一只更加巨大的飞行生物。
面对比自己更加巨大的生物,巨鸟没有任何害怕与闪躲的意思,任由自己被吞噬。
而在被吞噬前,巨鸟身体尾部分泌出数百颗白色的球体,落入未知的白骨大地中。
吞噬巨鸟的巨大飞行物身上,长出了巨鸟的一部分身体特征。
祂为周龙解释道:“那个碎片改变了历史走向,让人类拥有了更高的智慧。”
“更让地球同时拥有了过去与未来。”
“被夹在中间的现在,变成了一条可被改变,却无人去改变的时间线。”
“现在受过去的直接影响,又影响了未来,所以只要施加影响,就能够彻底改变未来走向。”
“又因为过去和未来相互叠加,所以影响未来又能影响过去。”
“可又因为没有外力干扰过去和现在,未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听起来有些复杂,人类和这个世界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周龙朝着祂不断靠近,直至紧挨住祂的身体,这样面对这个世界时,心中才能多一点安全感
祂戳着周龙头部,继续解释:“智慧这个东西就很奇怪,平均值不能太高又不能太低,高了容易出大事,低了又出现不了文明。”
“就跟光速一样,光速如果少一米或者多一米,碳基生物就无法产生。”
周龙发出疑问:“所以,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太聪明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祂从地上撕下一块软体组织,在周龙面前不断晃悠。
“时间的推移,让他们的智慧高到可以快速离开地球,带着人类前往更加浩瀚的星河。”
“很可惜,某个生物学家想出了伊甸园计划,他即希望人类能够保持道德文明,又希望人类不会因为道德文明而毁灭。”
“如此矛盾的生物学家,以自己的身体为初代实验体,研究究出一种控制思想的激素,可以让人的社会意识向集体主义不断趋近。”
“激素制作的很成功,但他忽略了生物的适应性,他以自身的肉体作为实验室体,致使自己体内产生了一种生物酶。”
“这种生物酶会让生物失去欲望保留最原始的生物本能。”
“生物酶与肉体接触后,会产生一种消化酶,这种消化酶可以融化有机物质和无机物质,让其快速重新排列,根据当地环境组成一种全新物质。”
“这种生物酶仅出现一天,就感染了地球,地球的碳基生物迎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灭绝。”
“地球因消化酶的影响,大半都被碳基有机物包裹覆盖。”
“人类则在长时间的感染中,丢失了主观能动性,成为了地球一部分,但人类的肉体与特征,成为了这个世界构成的基调。”
“所以在这个未来世界中,人类明明已经灭绝,却又处处存在。”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就在祂想继续为周龙讲述世界时,一头有着人类四肢轮廓的生物,从周龙远处的肉瘤中爬出。
看到这个生物,周龙双脚下意识的后退,这头人型生物则开始显露出自己的全貌。
洁白紧绷的皮肤,在黄昏的照耀下,看起来非常的坚韧,无面的脸部两边,有着类似鱼鳃一样的呼吸道。
刚出生的它翻转身体,以一种扭曲反转四肢的方式,在地上攀爬移动。
似乎是闻到了周龙的气味,于是朝着周龙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过来。
祂手上多了一支.50的格洛克,趁着周龙还在后退,将这个武器塞到周龙手上。
拿到武器的瞬间,周龙脑海里涌入大量有关枪械的知识。
勇气周龙并不缺,面对这个不知敌友朝着自己冲来的生物,他下意识的举枪射击。
砰!
第一颗子弹击中这个生物的脑袋。
砰!
第二颗击中肩膀,穿透这个生物的肺腔。
两颗子弹打入体内,这个生物失去了力气,倒在了一片坚硬的白骨地上。
解决了突然到来的危机,祂从周龙手中拿过.50的格洛克。
“危险武器要在家长陪同下使用,现在危险过去,武器需要上交还给家长。”
祂收回了武器,但并没有收回周龙脑海中的知识。
周龙走到尸体前,蹲下身体观察:“这是什么玩意儿?”
祂解释道:“嗯,一种人鱼混合物,算是这个世界最低级的生物,你可以称它为鱼苗。”
听到这种解释,周龙站起身后无奈叹气:“我只是个刚毕业想去外面旅游的脆皮大学生,为什么要面对这种事?”
祂先是发出渗人的笑容,随后解释道:“因为你死了,按照正常流程,你在原来的地球上已经是一个死人,大部分人都认为你是一个死人。”
“那少部分人呢?”周龙问。
祂笑道:“跟你一起死了,他们失去了生命的感知权利,所以就不存在去认知外界。”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周龙踢了一脚脚下的鱼苗。
祂轻拍周龙的肩膀:“没关系,你失去了过去,换来了新的未来,你可以在这新生中,干一些你认为可以让你快乐的事。”
“比如幻想自己拯救世界。”
一提到拯救世界,周龙心里面就有一种羞耻感,每当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就有一种莫名的害羞,他比任何人都想消灭过去小时候的记忆和痕迹。
周龙渴求道:“您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
祂伸手遮住嘴:“哦!说错话了。”
世界开始扭曲崩塌,以周龙为中心,四周的一切开始化作灰白,直至眼前的一切化作虚无。
“呼!”再次睁开眼,周龙发现自己回到了公园的公共座椅上。
雨还在下,祂还在为他撑伞。
“离开那个世界的最好办法,就是梦醒。”
正当周龙准备询问时,雨停了下来,有些阴冷的微风,从周龙脸上吹过,让他全身汗毛竖立。
“我想我该好好睡一觉了,不过这里并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祂点头道:“一个舒适的环境的确能够让人安眠。”
祂将雨伞收好,起身拉着周龙朝着城外跑去。
“我们现在去哪?”在祂的牵引下,周龙整个人横在空中。
“你复活的地方。”
......
破旧倒塌的土屋,变成了一座小别院,这里远离了大都会的喧嚣,多了一些草木的气息。
周龙躺在床上,望着刺眼的灯光和白净的天花板。
祂躺在床边,为周龙讲起睡前故事和睡前技巧:“这个世界的人们经过碎片的长时间熏陶,睡梦中是不会进入未来世界的,他们本身就保持在过去与未来共有的状态。”
“而以现如今的时间轴来看,过去就是现在。”
“你不一样,你是一个特别独立的个体,不属于碎片之外的个体。所以碎片的力量,会在你精神意志虚弱的时刻,渗透进你的灵魂,将你拉入未来世界中。”
“就像你在公共座椅上睡去一样,那时的你身心俱疲,闭眼就能睡去,这正是碎片力量趁虚而入的时刻。”
“正确的睡眠习惯,和安稳的睡眠环境,是保证你不被拉入未来世界的正确做法。”
“等等!老妈!我好像理解你之前的意思了。”周龙从床上坐起,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是小时候做完作业一样轻松。
“?”祂的头,变成一个黑色的大问号。
周龙说道:“对于未来,过去和现在都属于过去的范畴。你说过,过去和未来可以相互影响,既然现在的人类本就处在过去与未来的叠加状态。”
“那么所有人类,是否拥有与未来对应的身体。”
祂的脑袋变成一个大感叹号。
祂笑道:“不止有对应的身体,身体数量还不止一个,强大层次参差不齐。”
“而且......在情感人格方面,未来与过去也有联系。”
周龙细细品味祂所说的话:“未来全都是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却又和过去的情感人格有关。”
“那么,过去人的情感表现,是不是以实质化肉体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未来能够影响过去,杀死实质化的肉体,是不是可以影响过去一个人的性格。”
祂调侃道:“你要是能把分析能力用在学业上,大学绝不是在三流学校虚度四年青春。”
“能不能别提学业的事。”原本还有点意气风发的周龙,精气神瞬间萎靡下来。
“好吧!好吧!我不会再提了。”祂那由黑色浓雾组成的身体,“呼”的一声消散成普通的黑烟,进入到周龙的身体内。
卧室只剩下周龙一个人,周龙关灯盖上被子。
“晚安,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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