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唐钺拟好电文交给老陈,将盛婉真从76号脱逃的蹊跷详细说明:“发给老板吧,老板既然点名要找她,必有缘故。”天微明,老陈将回复电文带回,老板的意思,让唐钺先甄别,身份无虞后再护送出城。二人吃着早饭合计,护送出城是什么意思,她是走还是留?唐钺说先把他们弄城外吧,别害了查府。接着唐钺把自己的想法与老陈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后让老陈去办。唐钺又特意嘱咐,把她耳朵塞住、眼睛蒙紧,她虽不是很专业,但毕竟是干这行的,别让她辨别出是查府和武将军的人,好好交代一下盛墨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别再感情用事,老陈点头,说这回得好好警告他一下。饭罢老陈送唐钺去76号,然后将车留在院内,自己则溜达着出去佯装吃早餐。
唐钺到办公室后,程立进来还没说话,秦城就进来了,嘘寒问暖一番,说丁主任通知一会儿开会,并示意程立先出去。程立走到门口时,李主任正走过来,待程立出去后,自己锁上门,并示意唐钺、秦城坐下。唐钺二人赶紧凑近,李主任说我和老丁今早才被放回来,这次真吓人,幸亏咱跟东久将军没有什么实质性接触,否则都成谋害他的嫌疑犯了。咱丁主任吃川菜、上医院直到最后,都一直在场陪同,说给审讯得够呛,挨了不少鞭子,就差动大刑了,现在还走路不利索呢,早上我和司机给他扛上来的。唐钺二人惊讶地说,这么严重啊,日本人怎么想的,害死东久将军对咱76号没有任何好处啊,咱还一路巴结,想借机升个官呢,谋害他干嘛。三人说着就是嘛,但日本人什么时候讲过理。李主任也说这几天吓死我了,就怕山田、山崎拿咱们当垫背的。三人叹着气,秦城说丁主任也倒霉,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也罢个工让日本人晓得厉害。李主任说他哪敢,今天他挺着来上班,就是怕别人以为日本人要抛弃他,一会儿开会都别乱说话啊,李主任提醒着二人,二人赶紧点头,少说话少犯错。
唐钺三人与段秋风等20余人来到会议室,丁主任已在等候,看着神情萎靡,丁主任传达了东久将军因病离世的噩耗、提醒大家注意休息;加紧军方季度军需物资的调配使用和补给监督;加大力度缉拿盛婉真盛墨、配合此案中日本人的行动;快速调查东久将军演讲时冲击大讲堂人员的身份。丁主任最后说,目前有一项重大任务,我要去南京一些时日,大家工作上不要松懈,日常琐碎事务,万主任、李主任多多代劳。会罢众人无语散去,李主任暗暗向唐钺、秦城摊手示意,看正如我说的吧,二人会意浅笑。
唐钺叫程立过来,程立将几日的工作汇总报给唐钺:现在要紧的事情,是武将军部去年秋天的军需损耗需要马上补发,本来是盛墨的工作,现在如何处理呢。
唐钺向程立说,盛墨的工作你接着吧,要是忙不过来,让王有思帮你。程立又说袭击市府大讲堂的要犯,现在如何处理,日本人让咱们提走,那天您和丁主任、李主任都不在,陈叔通知我,我就请示万主任给提回来先关地牢了,他目前性命是保住了。唐钺说叫于连回来,这么久抓不到盛墨,就别在那耗着了,慢慢来吧。程立听闻,满心高兴地去打电话了。
中午老陈回来,说都准备好了,查王爷和武伯恒都没有意见,林夫人虽然不舍,但也希望赶紧送他们走,毕竟城里太危险。唐越问,城外接应的地方找好了吗,不能用咱们的安全屋。老陈说,那我在上浦村租个大点的宅子吧,唐钺点头,叮嘱老陈,千万不要和盛婉真照面,同时让林夫人明天也离开上海一段时间吧,如有人问,就说林夫人年前已脱离查府,只是偶尔去看看孩子。那个女孩是个隐患,让林夫人一起带她离开吧,您一定要说明厉害关系。
唐钺又告诉老陈,今天会把于连调回来,明天让程立去补发武将军部给养,您小心点,别让他看见您。唐钺说着,又口述了一份电文,意思是将盛婉真送至城外、她有伤在身,希望赶紧来人接应。老陈离开后,唐钺开车与李主任、秦城一起,买了菊花和挽布,去往日军司令部。戈武骏到院内接了物品,态度一如往常。
下午快5点,于连回来,报告唐钺,留了几人继续在城内盘查,大部分人都回来了。唐钺说,积攒了一大摊子事,你赶紧处理一下,晚上开始审讯那个袭击市府大讲堂的人,那可是日军司令部的要犯,一定要做好准备。于连回来也挺高兴,应声去忙活。
晚上,李主任、唐钺、于连、沈峰一起来到地牢,梅青峰被人用担架抬了过来,但手、脚都被绑了。听到于连的例行公式化讯问,梅青峰竟然靠腰部的力量,使劲坐了起来,虽然疼的呲牙咧嘴,被缚住的两腿只能朝前伸直,但仍让自己保持着一个军人的挺直腰身,朗声回答:“梅青峰,26岁,辽宁人,出身行伍世家,隶属于32师独立团,上尉军衔,军龄十年,是狙击手,全家都被日本人杀了,此次来沪是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委派狙杀东久千让。自己是刺杀组负责人,还有5名成员。”
梅青峰只说出了5个人的名字,没有许恩桥。唐钺想,梅青峰看来是知道许恩桥脱逃了。梅青峰说完,抬眼看着几人:“能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了,其他的不必再问”,说完坐直身子一语不发。
李主任看着这僵局,和蔼地说:“这么年轻,梅上尉还应有大好前程啊;这次损兵折将、任务失败,戴笠不知怎么发难呢,不如写份悔过书,追随汪先生如何?这里可是急需您这样的人才,梅上尉可否考虑一下。”
梅青峰听了朗声回复,不必了,接受任务就没想活着回去。
李主任说:“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熬不了两天,你就会抢着和我们说。”李主任示意于连接着问,于连开始按照审讯流程套路进行,有时被激怒或者带话题时,梅青峰也会上当,引出他的各种愤怒表达和指责,但有用的信息不多。唐钺判断,梅青峰等人是军统新招募的人,应该是在外隔离封闭受训,军统透漏给他们的信息不多,估计就是军统眼里有去无回的死士。 唐钺见进展甚微,建议大家上去喝杯咖啡,等后半夜,他困了意识放松时再进行。几人离开时,告诉看守,别让他睡觉,先熬一熬他。后半夜2点多,唐钺去请李主任时,李主任早已睡得呼声震天,这几天确实太累,唐钺又去看于连,也睡的死猪一样,就沈峰哈欠连天地勉强起来了,唐钺让他去请李主任和于连,自己先去地牢。看守们也都精神萎靡,唐钺坐在桌后,看到梅青峰倒是精神抖索,唐钺说你不困啊。
梅青峰微微一笑,眼里闪着光好像有无限遐想:“睡了好几天了,应该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以后有的是机会打盹。”
三点多李主任才下来,眼睛都睁不开,一看梅青峰,不高兴了:“这那行啊,他比咱们都精神,接着熬他,不许他睡觉啊”,然后小声和唐钺说:“现在审没用,他还精神着呢,明天再审吧。
唐钺好似勉强地说行,一行人回到办公室时,李主任说:“这几天我都没敢合眼,就怕看不见早上的太阳,你让老哥睡会吧,别他没事,我被熬死了”,说完一头摔在床上睡去,唐钺替他关了门,回自己办公室。
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会儿,楼道里已脚步声响起,上班时间到了。唐钺起身去看了看李主任、于连和沈峰,都睡意正浓,唐钺嘱咐周围的人小声一些,自己去食堂买了早餐拿回办公室。程立正等着,说去发放武将军部队物资,已经和他们联系好了,东西少,军部例行不来人,回头直接签字就行。唐钺点头,程立离去。
唐钺挨个转了下办公室,问马清:“李奎他们都干嘛去了?”
马清说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坏了,来得晚。唐钺吩咐马清:“叫大家把这些天的加班情况填一下,汇总好去财务把加班补助领一下,争取今天发给大家。程立有其他公干,你去通知大家吧,今天把这件事情一定办妥。”马清一听高兴地张罗去了。被于连留下继续缉捕盛墨盛婉真的张琪阳也匆匆赶过来,笑着说家里已经没钱买米了,先领了钱,再去接着干活。唐钺问张琪阳,你那多少人,张琪阳说于队长给我们留了35个人。
唐钺与李奎商量,你带张琪阳他们,今天先去把丁字路十号、九字街丙七号查封一下,那是眉山饭店老板、大厨的家,他们跑了,市警署和日本人都在眉山饭店那盯着,估计日本人也快查到那了。两人眼睛一亮不由对视一下,望着唐钺,意思是请示如何查。唐钺说不用给日本人留太多东西,太君比咱们富裕多了,完了再去眉山饭店,眉山饭店晚上查,记住照顾一下市警署的兄弟。二人说明白,遂高高兴兴领弟兄们去了。唐钺知道张琪阳是李奎的表弟,干这种中饱私囊的活,亲戚搭伙还是比较靠谱,唐钺估计二人且得忙活一天了。唐钺又吩咐跟着参审梅青峰的人,先准备材料,不要乱走,等一会儿李主任醒了就干活。看三处的人都忙活起来了,唐钺遂回办公室静等。
中午吃饭时间,李主任才醒,一边饥肠辘辘一边说,睡过劲了。唐钺说我吃过饭了,您几位先吃饭,下午咱们干活。几人又闻得发补助,高高兴兴吃饭去了。下午快下班时,程立鬼鬼祟祟地回来了,向唐钺说,军需物资都发走了,一切顺利。唐钺观察着程立的表情,有点高兴又有点心不在焉,唐钺问军部签过字了吗,程立才发现说忘记了,马上就去,唐钺想着,程立这边无事就好。
下午继续梅青峰的审讯,他仍然精神奕奕,看守忙说,确实一直没让他合眼,但这家伙就是这么有精神。于连开始进行犯人困顿状态的审讯方式,进行了一个小时,于连看向李主任和唐钺,意思是不管用,还接着继续吗?李主任说那就换一个问法,打手上来开始鞭打加着电刑。
梅青峰被捆在木架上,偶尔身体抽搐挣扎一下,电刑时也是一声不吭、一语不发。76号的打手都是刑讯行家,一边行刑一边问说不说,熬了二个多小时,身上衣服都打碎成布条了,于连示意停下,把梅青峰重新拽回审讯桌前,问他可以说了吗。梅青峰痛苦地咧嘴笑着仰面躺在地上,艰难地说,你们是真他妈的烦,我都说了,没有说的了,还问。这时一阵风从地牢露出地面的小小窗户吹进来,都是五月天了,春风宜人。
梅青峰歪头望向窗户,地面的小草露出一层绿色,在窗口微微摆动,一朵红色的樱木花落在窗口,跳动几下既而飞舞着落到梅青峰的脸上。梅青峰闭上眼睛闻着花香,一脸惬意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十六岁没了家,埋了一家12口人、烧了家里的房子,我就去当了兵。我领了枪那天,特别高兴,也是五月天,也有一朵红色的小花飞到了我的脸上。我把那朵花别在了我的前胸,让她看着我怎么报仇。反正我已经打死27个小日本了,已经报仇了。那朵花后来被我加在裴多菲的诗集里,遗失在了异国他乡。现在她又回来了,回来接我了。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勇敢地作战,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稠密的树枝间做巢鸣叫;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缘上升;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旗帜,在广漠的空天中,懒懒地飘来荡去,只要我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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