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半个时辰再回来时,脸上就显得更无奈了,盛墨告诉唐钺,那个巴彦死了;陈天戟则是说,自己也是奉陈天疆之命,自己做不了主,自己母亲和其他兄弟还在蒙地,恳求唐钺收留陈青。唐钺再坐到椅子上时,抽了半天烟,看着坐在椅子上深深低着头的陈青,唐钺低声问她:“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见陈青就是低头不语,唐钺只好问:“想等着巴彦吗?”
陈青终于大哭起来,苏兰有点莫名其妙,赶紧说:“当然要等了,郎中说,表小姐都有三个月身孕了。”
唐钺说:“让青禾收拾一下西面的客房,苏兰,你也陪着表小姐在那边住。”
苏兰说:“少爷,我们在廊下住吧,我的屋子都收拾好了,那边人多也热闹。客房虽然敞亮,可那边都没人。”
唐钺说:“不行,回头我让石头搬去那边,给你们作伴。”
甄梅建议道:“等李丰走了,让陈青住到兰园去吧。”
陈青不等唐钺回答,跪下说:“谢谢姐姐。”
唐钺不由一愣,断然说道:“叫大嫂!兰园不能住!记着,陈青在唐宅,有一日算一日,都是表小姐的身份,都要一直住在西面客房,苏兰也是。”说完,唐钺起身回了书房。
1947年一月初,唐宅
天气越发冷了,陈青和苏兰偷偷从廊下房间跑出来,二人穿着青禾作的紫花棉袄,小跑着来到花厅,甄梅的腿已经浮肿地很是厉害、只能躺着。身上不好受,觉也睡不好,昨晚,唐钺被逼着给她读了半宿的《论持久战》,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见到有陪她说话的人了,唐钺赶紧回去补觉了。
陈青知道巴彦已经死了,也许已经认命,虽然害口得厉害,但唐宅还有好些红果,还有青禾腌制的酸菜,陈青倒是能吃能睡,气色也好起来了,不像刚来时的面色黯哑;也爱说笑了,不再战战兢兢,见着唐钺也能好好说句完整的话了,她很决绝地告诉唐钺,要把孩子生下来,希望大哥给自己一份差事。唐钺鼓励了陈青,答应她生下孩子后、帮她找份工作。陈青也是个朴实的孩子,在唐宅也是跟着青禾忙里忙外地干活,青禾倒是轻省许多,也断不了夸赞表小姐的好。
几人在甄梅旁边嗑着瓜子、笼着火盆,苏兰问蕙琳:“今天外面还有游行吗?”
蕙琳在火盆边拨拉一堆落花生,挑拣好的递给甄梅、苏兰和陈青,不好的自己剥了吃,又放在炭火中几个小红薯,听见苏兰问,凑近苏兰说:“苏姐,今儿早上我要去买豆汁,去的早,去晚了就没了,现在主顾少,老板做得可少了。反正我去的时候,还没人游行。要不,我现在去看看。”
苏兰立马说:“算了,忠叔一定不让,回头他又该训咱们了。”
蕙琳说:“昨天是太热闹了,那么多哥哥姐姐举着报纸一边走一边大喊,他们还给我发了一张红色的传单,我拿回来想剪个鞋样的,结果被忠叔看见、抢走烧了,我今天都想再去拿一张。”
苏兰笑她:“你个小不点,小心让拍花子的给你抓走了,那是反动标语,让特务看见了要抓人的。”
甄梅听着三个姑娘聊得起劲,示意苏兰把桌子上的报纸递给自己。唐钺自然不会与甄梅讲外面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甄梅这些日子身上极端难受,自己看报纸和书的心情都没有。
苏兰把桌上的一堆报纸搬过来,气愤地说:“太太,你要看了一定特生气,是一个女学生被美国大兵欺负了,北平的老爷们不但不管,还散布谣言,说女学生不是良家妇女,您说,这是什么世道?”
甄梅打开报纸,看着《女生看电影 归途被侮辱》的报道:大学女生某某,年十九岁,昨晚九时,赴平安电影院看最后一场《民族至上》影片。散场后,忽见身后有美兵二人尾随。迄行至东单大操场地方,该二美兵即对该女施以无礼。
甄梅又看了会其他报纸,然后告诉几人:“你们以后出去尽量结伴,晚上就别出门了,有事让忠叔、石头去办,还有蕙琳,别那么早去买买豆汁了。”
蕙琳撒娇地说:“太太,我知道的,要是有麻烦,我跑的快,石头都追不上我。”
苏兰笑话蕙琳:“你跑的快有什么用,回头人家拍花子的,从远处这么一招手,你就乖乖跟人家走了。”
蕙琳听得瞪大了眼睛,甄梅说苏兰:“你别吓她了,回头真把她吓坏了。”
蕙琳嘟囔着说:“那可怎么办呢?”
甄梅说:“要多认字,要会向人求助。”
苏兰一听甄梅如此说,建议道:“咱们学唱歌吧,学会了歌、字也就认了。”得到了陈青和蕙琳的默许,苏兰在一张纸上写上歌词,然后一句一句地教二人唱:“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春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
陈青小声地随着哼哼,蕙琳则大声地跟着唱,连跑调带改词,荒腔走板,逗得甄梅和苏兰忍不住大笑不止。忽然,甄梅不动了,脸上开始疼的汗都下来了……
苏兰大声叫着少爷—、少爷——,蕙琳则飞跑着去叫青禾。
二月初,正月十五前两天。
唐宅沉浸在节庆和添丁进口的欢乐中,甄梅已经生了,在协和医院住了二十多天,顺利生下两个大胖小子,虽是早产,但一个六斤半、一个六斤多一点,母子三人状态都不错,在征得协和医院林医生同意后,前天母子三人从医院回来了。唐忠义已经准备了三天打赏给叫花子的馒头和碎钱,青禾连头巾也不蒙、飞来跑去地指挥着几个丫头干活,临时换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奶妈柳氏,在跟苏兰一起看着两个时不时吃饱喝得、就打哈切的婴儿。
甄梅这几天身体恢复得特别好,虽然有点软软的腿脚无力,但身子忽然轻了、跟以前一样了,行走自由了,不由心情好得跟四月天一样春光明媚,要不是青禾管着,坐月子不让去客厅,甄梅都想去客厅看看准备得咋样了,因为盛墨要来了,但现在只能在内室待着,客厅虽然也生了壁炉,但人来人往还是有风。
下午三点多,一行二辆车停在屯粮胡同,是苗家的人从机场接回的盛墨。唐宅又一次热闹起来,盛墨、闻杰、老金和李丰抱着大包小裹走进院来。按唐钺以前的安排,老金和李丰住到兰园,客房又收拾出一间带客厅的,让盛墨暂时休息。春花领着临时请的大厨、小工和三个丫头前后照应着,将几人的东西依次安置妥当。
盛墨不管别人,带着一身寒气跑到内室,看着两个小婴儿不住地傻笑,问甄梅:“阿姐,我大外甥起名字了吗?”
甄梅一脸笑意地看着盛墨、又看着两个小婴儿说:“你姐夫起的,孝钦、孝锴。”
盛墨用一只手指想碰碰孩子的脸,让苏兰给挡开了,闻杰也说他:“你的手好凉,别摸了。”盛墨看着一个小婴儿看了自己一眼、又兀自冲着闻杰咧开嘴,盛墨叹道:“他这眼神太像姐夫了,一股傲慢嫌弃人的样子,但一看见女士就又换了一副应酬的笑脸。”
苏兰和闻杰一起笑话盛墨:“你自己不也这样吗?”
盛墨换了一副笑脸向闻杰问道;“我哪有?我可是从生平等,见谁都一样!”众人笑,闻杰又说他,现在有外甥了,你要庄重一些,别再孩子气。
看着闻杰的肚子,甄梅告诉闻杰要好好保养,闻杰一一点头,苏兰向甄梅建议说:“闻小姐帅气,小白相好看,他两位生下的孩子一定好看,要是生个女孩,咱们给索米订下作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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