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瑜正色道:“闻杰生了儿子,我想去看看,咱们一起去吧,盛墨还以为我记恨他呢,我一人不好意思去的,但总不来往,就会把感情弄生疏了,我就剩你们这些老朋友了,真的不想与你们生疏了。”周至瑜说这番话时,真的无比诚恳,唐钺感受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真诚和伤感。
唐钺说:“你不该把虞小善赶走,他与盛墨关系不错,他本可以陪你去的。”
周至瑜不悦道:“虞小善想得太多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长痛不如短痛,省得耽误了他,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正经姑娘成个家了。”
唐钺暗自叹气,虞小善还是职位太低,周至瑜的心气还是太高。二人又聊了一会藤园的事情,唐钺见周至瑜还是没有往正题上靠的意思,遂说道:“十二点了,改日再聊,我得回了。”
周至瑜一拍脑袋笑道:“见到老朋友高兴,一时倒忘了正事。”
看着唐钺一脸惊奇的样子,周至瑜神秘地说:“大晚上的、我不在家好好待着陪孩子,到你家楼下杵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唐钺吃惊地说:“在我家楼下?最近事情太多,匆忙回来确实没有主意,还以为你从保密局加班回来,碰巧遇到的。”
周至瑜瘪嘴道:“加什么班?那俩钱还值得加班,都不够买袋米的。再说,他们把老娘从调查处赶出来,现在还想当外围使唤我,美死他们了!也不看看,咱们干这个的时候,他们还不定在哪里贪污享乐呢!”
看着唐钺一脸懵,周至瑜又说:“这次要不是涉及到你,我们藤园真不搭理保密局那帮人!我们不靠他们发的那点钱活着!是昨天,徐尧忽然找外围的人,去监视你们那里,重点就是你的房子。”
唐钺狐疑地问:“监视我吗,老子刚平叛回来!”
周至瑜说:“不知道,人家才不会告诉我们为什么,就吩咐监视,所以我让苏小田和周琼去了,她俩都是藤园的老人,踏实可靠,做事有分寸。这不刚才,小田回来,说你回家了,我才去看看的。”
唐钺纳闷地说:“现在保密局都对党国如此尽职尽责了吗,军政人员都要纳入监视范围了吗?”
周至瑜说:“扯淡!他们哪有这种眼光!我是担心,你是不是惹什么是非了?要不就是书组长惹什么事了?”
唐钺思忖片刻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惹什么是非?我,更是不惹事非的。”说到这里,唐钺竟然兀自笑了一下,口不对心,自己都不相信。
周至瑜说:“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你注意一下,没有别的事。”
已经快十二点了,苏小田进来与周至瑜说了几句话,唐钺看着苏小田瞬间瞟向自己的目光,猜想可能与自己有关。周至瑜回来,神情轻松地问唐钺:“喝一杯吗?现在正是藤园热闹的时候?重新开张后,你还没有来过呢。”
唐钺是想回家的,但心里又别扭,师部又不能回,想着索性再待一会儿,看着唐钺游移不定的样子,周至瑜拉着唐钺去二楼包房,这里可以将一楼的歌舞表演和来往人等看的一清二楚。
唐钺坐在沙发上,俯瞰看一楼的歌舞笙箫,周至瑜确实是一个经营方面的人才,上座的客人鳞次栉比,不亚于大都会的热闹喧嚣。肖文展上来告诉唐钺,老金把那批货已经拿回来了、完璧归赵。唐钺心里不由踏实下来,喝了不少酒,躺在沙发上,不由开始迷糊起来。
唐钺小憩一会儿、猛然清醒过来时,发现都凌晨三点了,肖文展正趴在栏杆上,边磕着瓜子边兴致勃勃地俯瞰着一楼的红男绿女,听着动静,应该是舞会皇后出来了,有众人喝彩的声音不断传来。
周至瑜看来是招呼完了客人,端着酒杯进来、坐在沙发上,问唐钺:“我这的酒怎么样?”
唐钺笑道:“当然好喝。”
周至瑜说:“李纹司令、扈军长今晚都在,保密局的徐尧也在,您想见见他们吗?”
唐钺摇摇头说:“算了,今晚有点累。”
周至瑜说:“也是,他们在聊的事,你也不关心。”看着唐钺询问的目光,周至瑜笑道:“他们在聊孙军长的事,孙军张现在代理陆军总司令、陆军训练司令,炙手可热的人物,委员长的新宠嘛,大家都在议论。” 看着唐钺脸上木然的神情,周至瑜知道,唐钺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遂又说道:“还有美国人魏德迈,李司令说这个美国人,根本不是帮咱们解决经济危机的,是为了保护美国的战略利益。那个美国人还批评咱们,军事上无能、官员普遍贪污、各级政府缺乏效率。”
唐钺不禁笑了,说道:“人家说得不对吗?”
周至瑜也笑,说道:“也只有美国人敢这样说。咱们为之努力的这个政府,没想到成这个样子了,想着都难过啊。”
唐钺拍着自己褶皱的衣服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一个律法的约束,追名逐利是难免的,但瑕不掩瑜,党国毕竟还有这么多忠勇之士,还有孙将军这些雄谋远虑之帅,暂时的失利,还有历史积累下来的腐败无能,虽然说会严重减少战争的胜利,招致战役损失,但国民政府毕竟还是在进步,虽然这种进步是缓慢的。”
周至瑜听着唐钺的话不禁哑然失笑:“这种话听着耳熟,现在可是戡乱时期。”
唐钺也笑,在那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唐钺和周至瑜也读延安的《论持久战》,读多了难免会烂熟于心,顺嘴说出来。唐钺站起身来说:“天要亮了,谢谢你招待我们,肖参谋,走了。”
帮着唐钺整理着衣服,周至瑜忽然说:“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就是当年佟格格的死,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拿佟格格是军统的身份吓唬了庄沐春一下,结果就出了佟格格掉湖里淹死的事。当时我觉得挺好,也没有觉得不妥,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现在我是母亲,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那么生气了。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我还要和你们做好朋友的。”
唐钺笑道:“明白,所以老庄死了,你也觉得轻松了。”二人无奈地相视而笑。
早上五点,天色已明。
唐钺让肖文展和老秦在路口的摊位上吃早餐,自己则买了早餐径自回家,想着枪支的事情,既然枪已拿回,也就算了,所幸也没人知道。甄梅的犟脾气,唐钺摸得透透的,她是不会认输的,跟她再较劲也没用。另外,唐钺还想知道,她此次匆匆来沪,到底有什么事。
唐钺轻轻打开家门,将早点放在餐桌上,轻声喊着: “藕丝小笼包、桂花糕和老鸭荷叶粥,快起来尝尝,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 听着卧室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唐钺还想,女人啊,就是记仇。唐钺兴冲冲来到卧室,却见床上一尘不染,床单上连个褶子都没有,看来昨夜无人在此歇息。唐钺有点吃惊,几分钟内迅速找遍了各个房间,真的空无一人。
唐钺回到客厅,忽然发现,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帽子,地上的鞋子和手提箱,都不见了,屋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本杂志,封面上是香港文晖饭店,这是昨天自己摔倒门上的那本杂志。
唐钺逐页翻看着杂志,页面干干净净,连个笔尖戳过的痕迹都没有。唐钺脑中一片空白,甄梅显然是离开了,回北平了吗?何时走的?唐钺心中一阵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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