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当听到符箓中传来的夹杂着绝望与骇然的声音,赵半仙不由得紧紧抱住双臂,身体抽搐着,脸上浮现出近乎于变态的神色。
其实最开始他也觉得恐惧,为什么赵儿会突然长的那么高,为什么他开始喜欢吃生肉,为什么他逐渐听不懂人话,开始变得如妖兽般野蛮嗜血,身体也异于常人……
这些疑问不断困扰着他,但当见到那些趾高气扬的官差被赵儿一拳砸死,周围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恐惧地跪倒下来,像狗一般乞求宽恕,他的任督二脉随之被打通了。
是啊,那时他就意识到,其实他与他的孩子一样,都是以恐惧为食的怪物啊!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强过头了吗?!”
怎么了,先前那个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家伙去哪了?不是说会赢吗?那为何还要发出这种声音?
符箓中满是石锥坍塌的声音,但他还是从其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云仙先惊愕的声音,听着那熟悉中还带有些许颤抖的话语,赵半仙几乎爽得翻白眼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聪明人的原因啊,只有将那自作聪明后得出的、仿佛近在咫尺的希望粉碎,人体才能奉献出在这之上更为纯净与原生的恐惧啊!
“等等!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别杀我!”
符篆中不断响起一片混乱的落石声,男声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大喊,就像在不断跳跃着试图抓住头顶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求生者。
然而他越喊,赵半仙就越兴奋,以至于现在他甚至得自己掐着人中冷静下来才能维持思考。
“放我一条生路吧,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我这一个吧?赵半仙……赵道爷,你在听吧?算我求你了,行吗?”
“……”
“我…我有情报!我可以用情报来换!是有关鲁国军队的!你一定想知道的,不然你会死的!”
赵半仙神色一动,凑到符箓之前:“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情报能换你们的命?”
“只换一个足够了!不管他们,他们留给道爷你享乐就好……”
“你说什么?!”
“给我闭嘴!要不是为了救你们这群家伙我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吗?现在我已经没辙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你荒唐!如果不是你今天之事根本不会发生……”
那边突然吵了起来,一男一女的喧哗声、落石声、喘息声,这交织起来的嘈杂听得赵半仙一愣一愣的,但也正是这种垂死时暴露人性的场面,才让他脸上难以克制地露出笑意。
而另一边的云仙先几乎是在嘶吼: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绝对很重要的!让他停下!你先让他停下!!”
声音中还带着即将被宰杀时的猎物的祈求,听他这口气似乎还真是什么挺重要的消息,赵半仙思索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弧度,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特制铜哨。
“哔!!!”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伴随着哨声落下,那符箓中的嘈杂也趋于平静,赵二的暴戾低吼声也逐渐平静。
这是一种讯号,当赵半仙发现随着炼化的深入,赵儿的灵智也逐渐退化并变得愈发不稳定时,为了更好的控制,他便制造了这个特制的铜哨。
以这哨声为引,他将赵儿训练为了两段人格,一个是较为平稳的、顺从的人格,而另一个则是他最为锋利的剑,一旦启动便会肆意杀戮的怪物。
而在这声哨声落下,人格显然也是切换了,赵半仙冷笑一声,命令道:
“停下了吧?说吧,要是说的无关紧要或是敢骗道爷,你知道后果。”
“你…你得保证,只要我说出情报你就得放我离开!”
“不行!你这个混账……”
那边又开始吵了起来,赵半仙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不过这也合理,换作是他也不会得不到保证便交出底牌:
“那得看你提供的情报究竟值不值换你的命了。”
“一定很重要,您知道了绝对会感谢我的……”
“你这个骗子!”
“都给我闭嘴!
赵半仙怒吼,声音陡然低沉,
“云仙先,如果你们再浪费我的时间,道爷我就立刻把你们都宰了!”
“我…我说,这里很快就会被鲁国人摧毁了!”
“荒唐,那些鲁国人来了不知道几批了,来时都雄赳赳气昂昂的,结果都被我变成了食料,就凭那群乌合之众……”
“不是军队!是武器!您应该有所耳闻吧,鲁国中有一位机关大师为军队设计了一门威力巨大的火器,若是联合发射,这方圆百里都会被顷刻间摧毁的!”
闻言,赵半仙一愣,眼神阴沉下来:“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存在有这等火力的武器。”
“如果是墨家那就造的出来啊!鲁国人这是偷了墨家的图纸再加以研发捣鼓出来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那个在您手上的墨望清啊!她什么底细您明白的!”
“放屁,哪怕真的存在,这周围可有村落啊,难道他们会……”
赵半仙沉默良久,随后才缓缓说道,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用?”
“我…我也不知道啊,但据说就在不久后,所以墨望清才亲自来这里的啊,像她这种心肠软的人最见不得的就是牺牲无辜了。”
“……”
“道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能放过我了吗?”
他的声音中满怀希冀,而赵半仙得知了这些消息后却是满意一笑,声音徐缓道:
“当然当然,你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
那声音顿时大喜过望:“谢谢道爷!谢谢道爷!”
“但是道爷什么时候说放过你了?”
“什……”
紧接着吞没了一切声响的,是那一如既往尖锐的铜哨声。
“哔!!!”
符箓中响起的少年少女的怒吼回荡在整座道观中,赵半仙不由得双手捂脸颤抖起来。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有了希望却又瞬间跌入谷底的绝望……
“呵呵……哈哈哈哈!”
他再也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愉悦,笑得癫狂,以至于他这才注意到,这道观中竟还有一阵区别于回音的、自己的笑声!
“蛤?”
赵半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
…………
“不够。”
杨务观叹了口气,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满脸僵硬的云仙先,
“当然,距离也不够,如果是想殊死一搏的话还是免了吧。”
“……”
“的确,如果只是掩盖了作为特质的势,除了‘这是仙宝’的认识外我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太阿剑哪个是定神尺。”
杨务观摊了摊手,状态相当轻描淡写,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想要利用太阿的仙宝之气,误导我想到明面上的便是定神尺,继而用真正隐藏为手环的定神尺给予我致命一击吧?”
杨务观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评价起来:
“嗯,这计划充分假设了我识破一层伪装后的轻敌,并加以利用……的确还算高明,只可惜你们似乎太高估自己了啊。
“这里是汾州的城隍、汾州的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刻地存在于我的心中,当你踏足此处的一瞬,你们所做的任何手脚在我心中都已纤毫毕露!”
闻言,云仙先面色僵硬地抬起手腕,他意识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错,云仙先,你应该知道的,本命法宝与主人之间的联系难以屏蔽,纵使你隐藏的很好,当你踏入城隍庙、刘纲的气息被识别时,你们的计划便注定失败了。”
杨务观叹了口气,再抬眸时,眼中已经不再有一丝温和,
“刘纲,若是他敢直接切断与定神尺的联系,我也许会中招吧,但他刻在骨子中的懦弱与犹豫让你们错失了这个机会啊……”
“飒!”
话音未落,云仙先已是眼神冰寒地从座位上站起,手中定神尺本体显现,凌厉仙机直奔杨务观而去!
杨务观眼中划过几分诧异,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杀机却表现得不慌不忙,右手凭空一挥,一股由阴力衍化的漩涡瞬间在其身前凝聚,顷刻间便化解了仙机。
见状,云仙先又想催动定神尺,背后已是传来一阵强大的牵引力将他的四肢完全锁定!
“啧。”
他眼神阴沉地回头看去,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再度将他拉回原处,不出意料,这来源于他所做的那个木椅。
他面露冷笑:“我就知道。”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说了,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对我造成威胁。”
杨务观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悠然自得地向他这边走来,
“你要明白,以你的修为能够催动太阿仙剑只是因为有剑灵认可而已。
“对于其他仙宝,想要真正发挥它的威力,无论是修为还是吟唱都必不可少,而这正是你欠缺的。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气馁,此时此地,哪怕是刘纲亲自来都无法伤到我就是了。
“要问为什么,因为能在这种情况下催动、吟唱、锁定的,整个地府也只有一人能做到。”
“……”
杨务观很快来到了云仙先面前,与他恶狠狠的眼神对视,口中喃喃自语:
“其实我还是很可惜的啊,原以为你会是个明白孰轻孰重的聪明人,现在看来,倒像是我以前花了眼。”
“罢了,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就不再浪费口舌了,但为了防止之后出现意外,还是得先将你的这具载体摧毁了才是……”
他伸出手,掌心的掌纹中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须臾之间扭曲成一个散发着紫光的咒文!
“永别了,还有什么手段就用吧。”
杨务观眼中竟流露出几分遗憾,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云仙先”竟在须臾之间挣脱了他的束缚,身前空间扭曲,以奇快的速度投射出一道死光!
“空间扭曲?!你是……”
杨务观瞪大了眼睛,身形急速后退,但那弹指间迸发的毁灭之力已然落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
“你……”
赵半仙愣愣地盯着这个从密道中走出的三个人。
这一刹那,他的大脑因这极具冲击力的现实而停止了运转,心中涌现出无数的疑问,嘴唇一开一合却像是被寒冰冻结住了口舌,无法挤出哪怕一丝言语。
“哟,又见面了。”
男孩女孩都用冷冰冰的身上盯着他,而云仙先却是若无其事地冲他招了招手,好似是他的一位许久未见的亲友。
“你!”
赵半仙的心中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火雷,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让他神经发麻。
但他也并非那些等闲之辈,尽管无法理解眼前之景,还是第一时间扑向一旁想去拿手边的攻击符箓。
“别动,这回我瞄的可是头。”
而他的动作却随着云仙先笑眯眯的威胁声落下而静止,赵半仙僵硬地转头看向他,以及他手中举着的、正对自己头颅的管口。
这个弩机看上去破烂许多,看着不像是很有杀伤力的样子,但赵半仙却不敢赌,只得干巴巴地说道:
“赵……赵儿呢……”
“你说那个傻大个啊?”
云仙先轻描淡写地笑道,
“他已经被我杀了。”
“不可能,就凭你们……”
赵半仙脸色一白,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贴满符箓的墙面,却是让他更加不解了,咬牙切齿地说,
“是你……说!你究竟耍了什么花招?!为什么本该在‘十四九’的你们突然……这,这不可能啊!!”
云仙先同样瞥了眼那个墙面,轻笑一声:
“什么不可能,我们出来这件事让你那么震惊啊,这不是你自己给的出口吗?”
“可,这……”
“怎么,是因为你给的出口根本是假的,所以看到我们出来后才很意外吗?”
云仙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给予猎物活下去的希望,并在那希望达到顶峰之时给予其致命一击’,是这样没错吧?”
赵半仙死死盯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你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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