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出了襄州城,一路东北,朝洛阳方向而来,他人虽然离开了襄州城,心却还在蝉儿的身边。好在天还不算太冷,一路上倒也顺利,很快过了汉水,连续赶了一天的路,他觉得分外疲倦,到了一个县城,找了家客栈,他决定休息一晚。
这是他一个人的夜晚,早早的便睡下了。这种小地方,几乎是天一擦黑街道上就没有了行人,他一梦惊醒,心事重重,却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是睡不着越是心里焦虑,披了一件衣衫,他下了床在房内走走,月光如银倾泻满屋,夜很静,可是隔壁房间却不时地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感觉很好奇,便有意无意地把耳朵贴在墙上,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大哥,王爷此次安排我们往哪里去?”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问另一个人。
“襄州。”
“那目标是谁啊?”
“你问那么多干嘛?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多嘴。”对方呵斥他一声。
“我就是问问。”
“除掉一个姓张的老头。”
“我知道了,是张柬之吧?”
“嘘,小声点,你怎么知道的?”
“天哪!‘神龙政变’的五个王已经被我们弟兄杀了三个,你刚刚一说去襄州,我就猜出了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他。”那人明显压低了声音。
“好了,别多嘴了,当心走漏了风声,坏了王爷的大事。”
“知道了。”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其他弟兄,五更出发。”
“哎,明白。”
他说的没错,就在十天前,扶阳郡王府上来了二十个黑衣客,他们凶残无比,见人就杀,并以桓家公子为人质,逼迫桓彦范束手就擒,一世英名的桓彦范,仍然没有逃出他们的毒手,被周利贞绑在马上,把路边的竹子砍出一片来,让人骑马拖着桓彦范在刚削尖的竹桩上拖行,皮肉被剐的深可见骨,最后被乱棍打死。
随后,南阳郡王袁恕己在府中,被周利贞灌下野葛汁,肚子疼得以手抓地指甲都磨没了,还没死,最后周利贞一刀杀了他。
此后,二人府上皆被灭了满门。如此斩草除根之举,乃是武三思临行时对周利贞的反复交代。
听到这些,三郎顿时陷入了十分不安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
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若回去?即使是马不停蹄,也要天亮能到,若不回去?他实在是不放心蝉儿,他明白蝉儿的武功应该在他们之上,有时候他担心她只是出于本能,但是好拳难敌四手,况且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行,必须回去。如果长安的铁骑禁卫能按预定的时间赶到的话,应该能够对付得了这帮人,他轻轻地推开窗,看见刚刚隔壁的那个人下楼转了几个房间,又向后院的马棚走去,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穿好了衣服,他沿着客栈的二楼一角,像壁虎一样爬了下去,矫健的身姿,根本不像一个生长在皇室的王爷,贴着一个又一个墙角,他溜进了马棚,找到自己的那匹赤鬃马,把事先准备好的布裹在了马蹄上,牵出了马并拴在了客栈的后门外,拴紧后,这才又潜入了马棚,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东西,沿着马槽均匀的撒在了草料上,看着马匹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他微笑地嘀咕了一句:“对不起了,我先走一步,委屈各位。”之后,连忙出了院子,解开马缰绳,一跃上了赤鬃马,顺着原路直奔襄州而来。
夜间赶路就是快,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便到了襄州城外,找了一处客店,吃上一碗豆花,几个烧饼,顺便歇息脚,等城门一开,他便第一个进了城,往大兴客栈而来,当他推开房门,刚好蝉儿起身正在梳洗,迎面撞了个满怀。
她无比惊讶地问:“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呵呵,坐下说,快坐下说……”看着她的表情他不禁微微一笑。
“怎么了?你没走?”
“走了啊!又回来了……”他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这么说,‘五王’之中,他们真得已经杀了三个?”她一边扎着辫子一边问。
“是啊?”他一脸沮丧。
“那会是哪三个呢?”
“首先一个是崔玄暐,我估计有亳州的桓彦范,那一个会不会是裎州的袁恕己呢?”他想了想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猜测呢?”
“因为他们三个一个在益州,一个在亳州,一个在裎州。相距都不是太远,便于在短时间内下手。”
“你说的有道理。”她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等他们到了,我们好一网打尽。”
“就我们三人?”
“我估计,黄昏时分,我们的救兵也该到了。”
“你就那么确定?”
“嗯,确定。”他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对手呢?”
“他们?我估计他们可能还要晚一些吧?”
“怎么说?”
“我告诉你……”他又一五一十地把在马料里做手脚的事说给了她听。
“没想到,你还那么坏?”她撇了撇嘴说。
“这怎么叫坏啊!叫兵不厌诈。”
“呵呵!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目前,我们只能在暗处,所以,我们要精心计划。”他们坐在桌前,商量了很久,直到小顺子敲门。
“谁啊?”她问。
“我啊!姐姐,我给你端了一碗粥来。”
“进来吧!门没有栓。”
“我就说,你也不会到现在还没起。”小顺子一边推门一边说。“啊!主、主人,你怎么也在啊?”看到三郎正坐在屋里,他大吃一惊。
“怎么了,才一天时间,你就学会结巴了?”三郎大笑起来。
“哪,哪有,你没走啊?”
“谁说的,刚回来。”
“哦哦!”
“快过来吧,我们正在商量事情。”她招呼他。
“大惊小怪。”三郎笑了笑,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午后,三郎收到了信鸽传来消息,此次由张正,王斌带领的十人精英小分队,黄昏时分将到达西门城外,三郎和蝉儿准备出城迎接。
按照五人为一组的规模,三郎把他们安排住在两家客栈,分别在襄州府的东西两侧,距离很近,便于行事,蝉儿、小顺子和他为另外一组,随时监视着襄州府的动态。
又是一个长夜,可是这个夜晚,三郎睡的格外香甜,也许是白天太累了,如果说是他胸有成竹,其实未必,因为至今尚不明白对方的实力,按照蝉儿的预测,既然是久经江湖的杀手,功夫肯定了得,因此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但是,襄州府,确实格外的安静,好像这一切与它无关。
第二天午后,阳光明媚,城内经过上午的喧闹之后,趋于平静下来。
“主人,他们来了。”小顺子接到自己人从东门传来的消息后连忙来报告。
“嗯,我知道了,多少人?”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看上去,有六个。”
“哦?确定?”他反问。
“基本上确定。”小顺子点了点头。
“我感觉,对方的人不应该太多,六个,这个数字不多也不少啊!”他对蝉儿说。
“是啊!对付一个张大人,来六个人是不少了?”她接过来说。
“看来,他们也很谨慎。”
“他们走一路杀一路,当然要把很多因素都考虑在内。”
“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我们两个对一个,有没有胜算?”蝉儿问。
“应该问题不大。”他信心满满,“我不知道新来的几位弟兄情况如何?”
“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我们要考虑综合战斗力。”婵儿看着他说。
“嗯,那就按计划行事。”三郎决断。
“从现在起,城门口的兄弟撤了,一组负责跟踪;一组负责暗地里保护张大人。”一切安排妥当,他们三人来到了襄州府衙门对面的醉仙酒楼,在大堂的一个拐角,找了一张桌子坐了。
“客官,吃点什么啊?”小二健步如飞,连忙过来打招呼。
“半斤牛肉,一份花生米,一份爆炒羊肚……”小顺子看了一眼墙上张贴的菜名,开始点菜。
“要酒吗?”小二看着他疑惑地问。
“要,有米酒吗?”
“有啊!正宗的襄阳米酒。”
“来一壶吧!”他看了看三郎说。
“好嘞!”小二喊了一遍刚才点的菜,朝厨房快步走去。
“嗨,站着。”谁知他刚走到了柜台前,就被进来的人拦住了。
“贵客来啦?”小二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有座吗?”来人一共六个,为首的一张青脸,高颧骨,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像一把利剑,扫了整个大堂一周。
“大爷,里面请,有座,要雅座吗?”他的声音洪亮。
“不用,在这里就好。”另一个黑脸的汉子说。
“好嘞,跟我来。”小二把他们带到了三郎的桌子正前方,坐下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几位大爷,要吃什么菜?”他一指墙上的菜单问。
“你们有什么?”黑脸大汉根本就不看菜单。
“几位大爷,那可就多了,这个……”他尴尬一笑,刚想滔滔不绝的报菜名。
“哎,随便上几样就行。”那个青脸大汉打断了他的话说。
“那好,我给你们上几道襄州的特色菜,如何?”
“好吧,随你上吧!”他们不再说话,看着小二下去了,那个青脸高颧骨的人,又环视了一周,他们坐的位置,刚好对着窗户,对面就是襄州衙门。
三郎忽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端详着,不料那个青脸的男人第三次环视了一周,居然也开始注意了他们,与他四目相对,三郎礼貌性地微微一笑,那人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奇怪,他们怎么每个人都没有带兵器?”他在心里嘀咕着。
“吃饭吧。”蝉儿小声说了一句。
“嗯。”他们三人开始吃饭,对面的那一群人却不像土匪那样的胡吃海喝,就好像一般行走江湖的人,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
三郎开始仔细地掂量这几个人的深浅,青脸的那个功夫最好;黑脸的是个力量型的,一看就是少林拳的底子;此外四人,一个略高的三个略矮的,都是轻功了得……见着他们不时地向对面衙门张望,三郎心里一紧,吃完饭,先行离开,绕了一圈才回到客栈。
“准备今晚行动。”他抽出宝剑试了试剑锋,然后对蝉儿说。
“你确定今晚他们会动手?”她双手抱在胸前。
“嗯,看来他们是等不急了。”
“为什么这么说?”她注视着他,疑惑不解地问。
“凭直觉。”
“他们刚到,不会贸然行事吧?”
“不,可能是他们之前太顺利了,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小地方的府衙看在眼里。”他坚定地说。
这时候,小顺子进来了,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主人,他们住在祥云客栈。”
“好的,你告诉弟兄们要切切小心,别露出什么马脚。”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的,主人。”
“你过去,专门负责监视他们。”他想到只有小顺子最合适,他不但机灵,而且临危处变的能力特别强。
“明白。”小顺子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
“啊,那……”婵儿忽然不解,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夜入襄州府。”他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检查一下你的武器。”
“知道了!”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蝉儿便没有再说什么,拿起自己的宝剑,默默地坐到了桌边,检查一番之后,她放下手中的剑,然后掏出随身的一个小铃铛,用手帕轻轻地擦着,铃铛发出了很低的响声,好像催眠曲,让本来只想打个盹的他,居然很快睡着了,而且是躺在她的床上。
此时此刻,她的思绪已经飞出了窗外,具体她都想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片刻之后,只见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他,迷人的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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