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窈和程景珩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
两人打了个车,回到了所住的小区。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饭时的氛围感不错的缘故,裴窈竟然觉得今天的程景珩有些许顺眼。
于是便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说的话也不是捅程景珩心窝子的话。
程景珩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也是,毕竟裴窈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语气,不带任何嘲讽、戏谑、阴阳怪气,而是很自然,很让人觉得放松的语气。
她说:“今天,谢谢你陪我去接小嘉。”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停在了各自房门口,程景珩开门的手一滞,回头看向裴窈。
只看到裴窈浅笑盈盈,这一瞬间,让程景珩觉得她周身好像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嗯……
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程景珩觉得裴窈今天很是奇怪,还让他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儿,程景珩觉得自己可真是贱啊!
别人对你温柔一点,你就不习惯了?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裴窈继续说道。
裴窈:“还有,谢谢你夸我……”
裴窈顿了顿,心里思索着自己说得这样含含糊糊,程景珩会不会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还是将原本不打算说的后半段说了。
她说:“谢谢你夸我古筝弹得好。”
裴窈说完,也没等程景珩回应,便将门拉开,迈步进去,然后将门关上。
那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毕竟,她还得回去写论文,她研究生就快毕业了,她很是重视这次的毕业论文,因为医院晋升不仅仅是要看工作年限和工作能力,学历的门槛也是必备的,所以她很早之前便在为此事做准备了,只不过之前太忙了,分身乏术,可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可不想明明伸手就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却因为一些外在因素,而和机会失之交臂。
想到这儿,裴窈又开始翻阅起了文献资料,奋笔疾书起来。
而另一边的程景珩……
回到房间之后,他琢磨了一下今天裴窈对他的态度,让他不由得又信心满满,追妻之路虽然道阻且长,但是他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他再努努力,让裴窈知道他改变的决心,以及让裴窈感受到他的心意,那么裴窈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想到这儿,程景珩也开始查阅起了资料,虽然他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是主任,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有不断充实自己,戒骄戒躁才能走得更长远。
这些话,是任青在世的时候,便经常教导程景珩的。
自然,如果程景珩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那无论如何教导,他也不会当一回事。
不过程景珩并非如此,他对任青这话深以为然,并以此作为前行道路上的信条。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对于程景珩而言,他这一辈子最好的启蒙老师,非任青莫属。
至于程陶……
呵。
有他不多,无他不少。
程景珩从书柜里拿了一本《顾恺时胸外科手术学》,他记得这本书是裴窈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当时还是他们在一起一百天纪念日的时候,裴窈还将这本书用礼品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包起来,那包装纸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拆了包,包了拆,重复了好几次才包好的,还用丝带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但是一点都不耽误程景珩爱不释手。
在裴窈的催促之下,程景珩将包装纸拆开了,里面就躺着一本《顾恺时胸外科手术学》。
裴窈:“我是不是很会挑?这书不鸡肋吧?!”
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自豪且骄傲的神色,就像是一只打了胜仗求表扬的小兔子。
也是这个笑容,戳中了程景珩内心深处,那方迟钝的心田。
他想起了任青在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
任青说:“景珩,妈虽然不能继续陪你了,但是妈妈会祝福你,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视你如珠如宝的人,她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因为你难过而难过。你是个好孩子,你值得拥有这样的人爱你,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女孩子,你一定要珍惜她,爱护她。”
任青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悲怆。
她这一生,如同笑柄。
这一段话,已经耗费了任青太多的精力,程景珩在一旁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他握着任青的手却越来越用力,仿佛这样,他就能牢牢抓住任青,抓住这世间,属于他的最后一点温暖。
可惜,他终究是抓不住。
见程景珩不言语,裴窈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于是她怯生生地问道。
裴窈:“是不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拿去换……”
裴窈的话便打断了程景珩的回忆,他将书放进了背包里,笑着捏了捏裴窈的脸,柔声安抚道。
程景珩:“没有,我很喜欢。”
虽然……
在裴窈送他这本书之前,他就已经拜读过了。
虽然他对感情这方面迟钝且木讷,但是他看着裴窈那双因为期待,而变得亮闪闪的眼睛时,他还是没有将实话告诉裴窈,他知道,裴窈为他准备礼物是想看到他高兴的笑容,而并非是泼她冷水。
这并不是得有多高的情商,而是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准则。
听到这话的裴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就归于平静,甚至还有些雀跃。
不过程景珩倒是犯了难。
他并没有谈过恋爱,而且平时基本上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谈恋爱上,所以也并不懂得女孩子那点仪式感。
只是他都已经收了裴窈的礼物了,他总不能不回个礼吧?
但是他作为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母胎solo,他都不知道情侣约会有什么项目,还是叶淮在背后给他出主意。
只是,他不想什么事都要靠叶淮给他出主意,毕竟是他在和裴窈谈恋爱,他不想裴窈觉得,和她谈恋爱的人,表面上是程景珩,但实际上却是叶淮。
毕竟这样,对裴窈既不公平,又不坦诚。
程景珩看着在一旁兴高采烈的裴窈,因为程景珩的一句‘喜欢’,让她原本就藏不住心事的小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她还不停地在程景珩身边说着一些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那原本白皙的脸,也因为开心而变得红扑扑,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白里透粉,很是元气满满。
程景珩将原本想告诉裴窈的话,又给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裴窈那失望的神情,于是他想了想,便对裴窈说道。
他说:“窈窈,要一起去划船吗?”
裴窈听这话,自然是乐意至极。
她当然愿意,和程景珩在一起,莫说是划船,就是让她去造船,她都乐意。
裴窈兴高采烈,而一旁的程景珩,却对裴窈生出了愧疚。
怪他不解风情,若他要是能够开开窍,今天带给裴窈的就不会是这般仓促的纪念日。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裴窈已经走在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了,程景珩收起了思绪,迈开步子跟了上去,然后自然地牵上了裴窈的手。
初春的同阳大学,桃花盛开,是邺城较为出名的打卡地之一,因为桃花又有姻缘花的美称,所有有不少本地及外地的情侣朋友们,会在这个时节慕名前来观赏,这条桃花盛开的大道也被赋予了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
灼桃里。
灼灼一枝桃,粉艳天然好。
裴窈被程景珩这样牵着,虽然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但是裴窈还是觉得很是不太真切,就如同做梦一般。
只是从手心传过来的那片温热在告诉她,即使是做梦,这也是一场美梦。
裴窈就这样拉着程景珩的手,走在灼桃里,和里面其他情侣一样,对眼前这个人以及和这个人的以后,都充满了期待。
这一天,程景珩带裴窈去划了船,后来又去吃了个饭,看了场电影。
对于裴窈而言,这已经是很让她感到知足了,毕竟程景珩平时学业繁重,加上他导师又很器重他,所以能够让他挤出时间来陪她做这些事,她都觉得已经算是新奇的了。
所以她很知足。
在一百天纪念日之后,裴窈还收到了程景珩补送的一根口红。
她当时看到程景珩递给她一根口红时,她觉得很是震惊。
但在震惊之余,她并没有对口红的颜色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像程景珩这种钢铁一样的直男来说,能买口红都已经算是极限了,就别对他有太高的要求了。
她当即收下,准备放进包里的时候,程景珩却问她。
他说:“不试一下吗?”
其实他还想说,这个口红是他选了一整天,做了一整天攻略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过他又怕这句话说出口会给裴窈太大的心理负担,于是他便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裴窈闻言,她点了点头。
她想的是,其实也得给直男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谁说直男就一定会选死亡芭比粉了?万一程景珩给她的就是她喜欢的呢!
于是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拆开了口红的包装。
当膏体被推出来的时候……
裴窈:“……”
果不其然。
果然不能对直男在化妆品这方面,抱有太大的期待。
他选的这根口红,并不是死亡芭比粉,而是一只橘色的,就像时光倒流回某个年代流行的阿宝色一般,不仅橘,还荧光。
而且程景珩对她还异常舍得,这根口红至少得有个小三四百。
啧。
有这钱,买什么不好,非得买个这个……
但是裴窈还不能直接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毕竟这是程景珩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她不能不给程景珩面子。
所以……
裴窈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满眼都是开心。
她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自然,程景珩是不明白裴窈这个笑到底有多勉强,他倒是觉得裴窈就是正儿八经的喜欢他送的这个东西,又和裴窈聊了聊,陪裴窈去水房打了水,并将水壶帮裴窈提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也是巧,刚到宿舍楼下,他导师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于是便结束了这匆匆地一次会面。
他们其实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着对方。
只是,结局却是不尽人意。
程景珩不是不知道,他们才在一起的时候,外界有多不看好他们两人,可是他们依旧力排万难,携手迈向了人生的下一个篇章,只是……
要说程景珩爱裴窈什么?
其实要让他说,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承认,之所以他会注意裴窈,确实是因为校庆那惊鸿一面,但是还不至于情根深种。
那样实在是太过于肤浅,既是侮辱了他的感情,也是辱没了裴窈的才情。
他其实从未想过能再次和裴窈相遇,他以为校庆那一面,是他见她的第一面,同样也是最后一面,只是在一年后,她穿着干净了利落的短袖,乌黑的头发被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白皙的脸,因为烈日的缘故而变得有些微红,她冲着他浅笑颔首,那梨涡浅浅,让他挪不开眼,后来他才知道,她叫裴窈。
窈窕淑女。
名副其实。
要是他爱她什么?
或许是裴窈像个小太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能照亮他心底的阴郁。
又或者,是裴窈的率真和真诚,她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在她那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对她喜欢的人可以掏心掏肺,可是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她可不会就这样惯着。
而他程景珩,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因为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他没办法随着自己的心意,在没遇到裴窈时,他可以用如履薄冰来总结他那二十多年的人生,虽然在外人看来,他风光无量,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那个扭曲复杂的家庭关系,父母没有感情,只有利用,而他则是多余的那个,那个所谓的父亲,对待他的态度,还不如对待小三和别人生的孩子。
他应该如何自处?
父母是子女最好的老师。
但是他的父母并没有教他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也从未在父母身上看到爱的影子。
他虽然没见到过,但是他却不能否认,爱情是存在的。
直到他遇到了裴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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