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暂时清静下来,只剩下无言的盛遂禾跟哭得伤心的岁岁,小家伙鼻子一抽一抽的,眼底全是迷蒙的雾气,眼泪刚落下来,水雾就又弥漫开来,始终无法消散。
“哥哥不要死掉……”岁岁的声音里满是哭腔,听得人心疼极了。
盛遂行捏着岁岁的小手,方才锐利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漾出一阵笑意,苍白的脸色也忽的有了光彩,显得没那么虚弱了,根本不似刚才那副说句话都要断气的模样。
岁岁的哭声都顿住了,眨着带泪的睫毛,雾蒙蒙的眼神看向哥哥,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笑了。
“嘘。”盛遂行把手指抵在唇上,嘴角微扬,低声说道:“大哥是装的,不会死,岁岁不要说出去。”
装,装的?
岁岁只是小,脑子不傻,没那么轻易就相信盛遂行的话,眼泪还将落不落的,小手却慢吞吞地掀开了被子。
盛遂行又笑了一声,帮岁岁把被子掀开,又把军装的下摆撩了上去,他从军四年,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单薄的少年,身体在军队的训练中练得很强壮,露出来的腰身看着窄,实际却很劲瘦,从瘦削有力的腰部到坚实硬挺的腹肌,上面正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
这不还是受伤了吗?
盛遂禾踮着脚去看,看见绷带时不禁皱紧了眉头,大哥是骗小孩吗?
岁岁不好骗,看见哥哥的肚子被缠着,显然也觉得奇怪,小手扒拉着绷带就要扯开看。
盛遂行的眉眼间这才露出几分无奈,不过半年没见,两岁多的小家伙还变聪明了。
他的确受了伤,毕竟他无缘无故没法从军队脱身,就想出这么个借病休养的招儿来。
但是,既然这办法是他处心积虑筹划的,伤势自然也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伤口大,流的血多,却没伤及五脏六腑,按时到卫生院换药包扎,平时多吃点肉补点血气,过不久也就痊愈了。
而且因为抓捕间谍立了功,他又为此身受“重伤”,上级念他思乡心切,还特批他回家休养,等返回军队后再升军职。
他谋划的行动直接一箭双雕,划算极了。
到了村里后,他先得把军队里开的介绍信给生产队队长,顺便有意无意地卖了下惨,毕竟后面还要做戏,正好做个全套。
盛遂行把岁岁拆他绷带的手捏住,带着那只小手故意往自己的伤口上拍了拍,细密的痛感瞬间扩散开来,可他的表情却轻松极了,还有力气逗岁岁,“这是伪装,岁岁拆了,大哥就会被人发现装病的。”
岁岁睁圆了眼睛,小手一缩,连忙摇摇脑袋,“那窝不拆啦。”
盛遂行笑了一下,小家伙虽然变聪明了,但还能再让他骗几年。
盛遂禾才不相信大哥是完全装的,军队哪有那么容易放人回来,况且大哥现在还是排长,更不得闲。
就是不知道伤得有多重。
盛遂禾满眼担忧,但是不能当着岁岁的面拆穿大哥,不然又得惹岁岁哭了,她只好暂时忍下来,过会儿找到空档再问。
盛遂行倚靠在墙上,大手摸着岁岁的脑袋,抬眸看向边上站着的二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问太多。
要是十岁的盛遂禾肯定压不住好奇心,不管不顾地就问了,但现在的她还算聪明,接收到大哥的信号后彻底安了心,闭口不说话。
岁岁这会儿已经开心了,软软的一团窝在盛遂行身边,兄弟俩一起盖着被子,岁岁的小奶音叽里咕噜地说着童言稚语,又被盛遂行教着等会儿怎么演戏,小家伙正憋着小脸攒哭劲儿呢。
过了没一会儿,盛家所有的大人都奔了回来,一间漏风的小屋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何秀英挤进屋里,一眼瞧见大儿子虚弱地靠在墙上,嘴巴都白的看不见血色了,一颗当娘的心跟被人打了似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
她踉跄着到了床边,颤着手攥住儿子的一只手,哭道:“遂行啊,你这是咋了?”
盛遂行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虚弱道:“娘,我身体不行了,上面劝我复员回家。”
何秀英不管什么军队不军队的,只关心儿子的伤势怎么样,还能不能治好!
她红透的眼眶流着泪,急地追问:“回家就回家!娘不关心那个,你告诉娘,你的伤重不重啊?”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等着问题的答案,只见盛遂行垂下眼眸,语气落寞:“我不晓得,但上面不让我留军队任职了,说我……影响训练。”
盛遂行的样貌本身就俊朗,更别提他此时睫毛微颤,脸色唰白,难得展露出迷茫脆弱的一面,看了还真叫人可怜。
瞧瞧大哥这演技,简直毫无瑕疵,眼神台词和表情无一不到位,拿奥斯卡影帝也绰绰有余啊!
盛遂禾站在角落里,要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想拍手称赞。
岁岁作为氛围组在努力哭嚎,只是这会儿眼泪就是哭不出来,他只能张大嘴巴嗷嗷叫喊,好在其他人没空关心他真哭假哭,被这大难来临的氛围感染得心情都很沉重。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出息的,这下子又被赶了回来,以后只能地里刨食,当个农民了。
唉,指望不上了。
刘品兰使了个眼色给盛忠文,这大房哪有运气啊,分明就是灾星降世,事情一桩一桩的,不赶快分家不是等着被连累吗?
盛忠文也是恨铁不成钢,眼神和刀似的落在盛遂行身上,这个没用的,以后十块钱的津贴是没着落了,还得啃家里的粮食!
屋里人多,盛忠远夫妻俩没去关注其他人的反应,而是围在盛遂行身边哀声痛哭。
盛忠远难以接受现实,忍不住老泪纵横,急声问道:“遂行,这伤治不好吗?咱治好了再回去,咋会影响你训练呢?”
盛老太太可舍不得那十块钱呢,皱着眉看向盛遂行,插嘴道:“就是啊,不是上面哄你的吧?你个愣头也不晓得多问问!”
“娘!”盛忠远一听老太太说话这么刺耳,气不过转头斥骂了一声,“遂行都这样了,你还有啥可骂的!”
盛老太太气急败坏,“我问问咋了,我是他奶我还不能问了?”
眼看老太婆要闹起来,盛老头子眉头紧锁,敲了敲拐棍,怒道:“好了,别吵了!”
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发了话,盛老太太震了一下,这才消停下来,不敢再胡吵胡闹了。
年轻时候她也是被打骂过的,如今当了婆婆日子是好过了,但几十年留下的阴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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