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为妆衣打点好住所,香涵便送桂婆婆回去了。妆衣的住所在红袖楼的西面,离授课的地方较远,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壁橱和一张整洁的大通铺,与姹紫嫣红光鲜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妆衣喜欢这个地方,虽然简朴了点,但打扫的很干净,比她在聂府时睡得柴房要好多了。除妆衣之外,这间屋子里还住着晴衣、蝶衣、程衣、荷衣四个小姑娘,晴衣活泼巧辩,蝶衣貌美天真,程衣端庄内敛,荷衣清高自负。
待妆衣安顿好已日过寅时了,香涵去送桂婆婆还没有回来,正巧程衣也是天字一号的学生,妆衣便与程衣同行。程衣长妆衣两岁,知性的谈吐让人心生好感。妆衣经打听才知道她来姹红袖教坊学艺已经三年了,不由心生敬畏;而程衣在得知妆衣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分入天字一号的事后,更是震惊地说不出话。她为了进天字一号,可是整整奋斗了三个春秋,如此悬殊,叫她情何以堪?
红袖教坊依学生的资质,将她们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级三个班,分别由各自的善才授予不同阶段、不同难度的训练,而其中以天字一号授课难度为冠十二班之首。红袖楼每隔半年举行一次才艺大会,学艺的女孩子会在才艺大会中把自己半年来学到的最得意的成果展现出来,班级亦是半年一调,进者上轮。
一路无话。
程衣二人行至畅音阁时距卯时尚有一刻钟,天字号的人都在走廊里,穿着清一色整齐的学徒夹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教坊里素来有这样的规矩,各班门前各立一块扎满钢钉的花梨木大匾,谓之“花头户”。而班里学徒的名号会被刻在一块巴掌大的小香樟上,挂在对应的花头户上,方便管理和调动。众人对妆衣指指点点,原是她直接进入天字一号的事已在教坊中引起轰动。只见那天字一号门口的花头户早已挂上了刻有妆衣二字的木牌,左右全是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一夜之间进了天字一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锐利地盯着妆衣,对身旁的人道。
“素衣有个那么好的爹爹,学艺了一年才不过挤身天字二号,也许人家是真有本事也不一定。”
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孩接过话,满带嘲讽地说:“什么本事,听说昨儿夜里桂婆婆引她去红袖姑娘那里谈了一宿,依我看,这当中必定有什么古怪。”
“几位姐姐的说法未免片面,这位妆衣姑娘能进入天字一号,必然是凭真才实学。”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儿的接过话来:“她受过的苦绝不会比我们任何一人少,我想这位妆衣姑娘在来这儿之前,一定也是很努力很努力的。”
心中有某根弦受到了拨动,妆衣看了那个说话的女孩儿一眼,白皙净透的小脸上镶着一对灵动的杏花大眼,眉心有一记鲜艳的朱砂。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妆衣想着,正巧那女孩儿也向妆衣看过来,浅浅地对妆衣展颜一笑。妆衣黯然,这个与世无争的笑容,多么像当初的聂府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的她,在多少个夜晚寒窗苦读,只是为生于书香世家的自己争取一寸立足的方土;曾几何时的她,也会为得到那个人的肯定而彻夜挑灯不眠——诗词歌赋、古今通史,只要能使父亲赞美的,她都会去学。
而今,妆衣的眼里只剩下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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