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的四方街,小河边沿建着一间间宾朋满座的店铺门楼,浮桥石廊桁架于其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妆衣二人穿过高悬着大红灯笼的正街,侧身走进沿街一条人烟较少的小巷,步行近百米,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一座风格古朴、独门闭院的吊脚小楼映入二人眼帘,正是下梁城中最富盛名的琴行悠扬斋。
弱柳垂小径,清水绕院门。不大的露天小园内,假山盆景,漏窗篱笆——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心思奇巧,风流雅致。
笑眉在前面引路,妆衣提着早上办置的物品在身后跟着,二人进了前厅,马上有手脚利索的伙计迎上来招呼,此外店内还有其他几个客人,无一不是专心致志地在试音调琴。
“哟,这位姑娘里面请……您来这算是来对了,咱们悠扬斋是下梁最好的琴行,十八般器乐应有尽有,不知姑娘想选歌什么样的乐器?”
笑眉探手入怀,摸出一张订单交予那伙计道:“我是红袖教坊的笑眉,今日是来替我家姑娘问一问我们前几日订的那批松香到货了没有……”笑眉四下一望,问:“怎么没看见你们陈掌柜?”
那掌柜一看笑眉递来的那张订单,是悠扬斋对贵宾专用的香边花筏,又听对方说是红袖教坊的人,心知面前这个是不可怠慢的大主顾,殷勤道:“原来是笑眉姑娘。不瞒姑娘,你们姹紫嫣红的花魁娘子今个儿正好过来选琴,陈掌柜这会正在楼上雅室招呼着,我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下来。不过两位姑娘先上里边坐坐,咱们掌柜前几日捎人从玉疆带回来些上好的普洱茶,我给您去沏一壶?”
“那倒不必麻烦,我们刚在外头茶馆喝过。”笑眉摆摆手,道:“既然雪姑娘在与陈掌柜谈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姑且就在此等等罢……伙计,我妹子这把琴的弦有些松了,你先帮她瞧瞧看。”
那伙计从妆衣手里接过琴袋,不解道:“小的听说姹紫嫣红共有风、花、雪、月四位花魁娘子,笑眉姑娘怎会如此确定现在在楼上的就是雪姑娘呢?”
“这不难。四大花魁中,所擅诗书者有之,舞艺者有之,而就雪姑娘是以音律为世人见长……”说到这里,笑眉看向一旁的妆衣。
妆衣回给她一笑,接上她的话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总是会在自己的长处加以精研,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名动维京的花魁娘子……所以楼上的人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原来是这样,看来倒是小的孤弱寡闻了。”那伙计听后虽不是非常理解,却也觉得妆衣所言十分有理,连连称赞之余,领着两人到会客区坐下,道:“二位姑娘稍候,小的这就把姑娘的琴拿进去调弦上香。”
妆衣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伙计走后,妆衣四下打量起这个悠扬斋来,这里没有外面的四方街那么喧哗,但还能隐隐听到外面街上的叫卖和车马声。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用料虽不名贵,手工却也还精细,屋内有软酥酥的松脂香,从墙上和物架上那些乐器的丝弦中散发出来,房间四角摆着几盆形态崎岖的文竹,系着红色的丝带,修剪的很是别致。
坐了半晌,只听旋梯上咚咚一阵响声,走下个灰衫美髯、年近不惑的长者,长者身后的四五阶台阶上,迤逦而下是一个施施然提着裙摆的妙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清澈的白衣,乌发没有盘髻也没有累赘的装饰,只简简单单系着跟织锦的缎子,眉黛如画,形态娉婷,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就是咱们姹紫嫣红四大花魁之一的西岭雪。”笑眉凑近妆衣耳边低声说道。
妆衣点点头,对笑眉示意自己知道了。——的确是有倾城之貌,她心里暗叹着,但是这人虽美,却美得清冷,美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西岭雪施施然走下台阶,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婢,她一双妙目却淡淡扫过房间里的几个宾客,最后在妆衣和笑眉身上停了下来。
笑眉连忙拉着妆衣起身,恭敬道:“雪姑娘好。”
“好。”西岭雪微微一颔首,算是领了笑眉的情。她转而又看向笑眉身旁的妆衣,波澜不惊的美目中似乎闪着一丝犹疑,檀唇微启,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抱着琴过来的伙计给打断了。
“这位姑娘,您的琴已经帮您调好了。”那伙计两手捧着已经调好的冰魄十二弦,毕恭毕敬地递到妆衣手里:“您瞅瞅,这样可还满意?”
妆衣接过琴,回道:“多谢这位小哥,且让我试上一试。”
说着妆衣便坐下准备试琴,但她一心只顾着试琴,却没有注意到那边以冰山美人著称的西岭雪此刻正盯着她和她的那把冰魄十二弦,眼里燃着灼灼的光。
只见妆衣手落琴起,屋内霎时如临深谷飞泉,破冰融雪般铮淙的琴音已经从那十二根幽弦中流淌了出来,风声萧瑟,泉水溅泠……那冰魄琴在妆衣一双纤纤素手的操弄下,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发出无比清净空灵的天籁之响!
只是短短一支试琴的南柯小调,曲罢,悠扬斋内却是满楼静寂,一干人等听得如痴如醉。正巧屋外的芭蕉叶上滚下一颗露水,滴落在院内下过雨的积水洼中,那伙计一个激灵这才转醒,方知刚才那一曲并非梦境。
“太美妙了!”笑眉朗声夸了妆衣一句,人还陶醉在那清泉流水般的琴音里:“我长这么大,像这样的琴声也只听你和倾善才弹过。”
“果真是把稀世好琴。”陈掌柜半晌才回过神来,抚着胡须啧啧赞道:“良琴配佳人,这位姑娘技艺非凡,当真叫人佩服。陈某当了一辈子琴商,来来往往通晓音律的人见了不少,自命也算阅人无数,但有姑娘如此造诣者,实乃屈指可数。”
面对笑眉和陈掌柜这么高的评价,妆衣登时羞红了脸,只恨自己怎么没耐住性子等回去了再慢慢试,何况旁边还杵着西岭雪这个号称整座姹紫嫣红琴艺最好的花魁娘子,自己这样不免有些班门弄斧之嫌……妆衣一时间万般羞愧,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委婉道:“陈老板过奖了。”
“姑娘无需谦虚,陈某实话实说而已。”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脱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紧顶着他们的西岭雪——这个冷漠得仿佛连半点温度都没有的女子,此刻在她美丽出尘的外表下,不仅是眼神,连表情都已经变得复杂。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身后的青衣小婢上前提醒道。
“知道了,我们走吧。”西岭雪轻声回了一句,这才从妆衣身上挪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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