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林望镇的酒馆一直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何况今天是这家酒馆时隔一星期后重新开张的日子。
就算和镇上的祭典相比,其热闹程度也毫不逊色。时而有酒客抛金撒币,也有酒保韵琴推波,麦酒与肉食的香气将气氛烘托的温暖欢愉。
在这一片喧嚣鼎沸之中,没有人愿意靠近的酒馆冷清的角落,但还是有一个人在那里喝着闷酒。
一杯一杯又一杯。
辞去了欢愉,埋葬了喧嚣。
送走了宾客,告慰了寥寥。
直到夜已深沉,人声落寞,天空渐亮之时。
这两天来的疲劳尽数写在了亚门内尔的脸上,他没有一点的雅致与惬意,也不去品味麦芽的醇芳,只是生硬的把酒灌进肚子里而已。
胃胀的像快要炸开一样,眼睛动一动都会感到疼痛。
但只有喝下去,才能让他忘记看见的一切,忘记那个十几年他前亲手给奈克洛·梅·加斯带上的吊坠。
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
“奈克洛·梅·加斯……是你……”亚门内尔喃喃自语,他眼睛半开半闭,面上带着痴笑,“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受控制的手托着酒杯划过桌面,杯中的酒半是入喉,半是洒出,溅了一桌子。
“再来,再来。”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正在打扫其余地方的酒保闻言后颇为担心的提到
“再来!”
“先生!这是您的第三十四杯了!”
亚门内尔不予理会,只是从上衣内兜里抓了一把钱,塞到酒保怀里。在这种小镇,没人能拒绝他,他是亚门内尔。
只是在掏钱的同时,不慎把笔记本从怀中也带了出来。
亚门内尔急忙伸手去捡,却一下没坐稳,摔了下来,不少椅子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不管这些。
趴在地上的他,紧紧地抓着那个本子,痴痴地笑着。
本子已经半湿,很多页也粘在了一起,可亚门内尔还是一下就翻到了他想看的地方。
那页里记录的是很多年前,他在火之国进行巡礼时的事。
这一页沾了些酒水,部分内容看起来也模糊了,但亚门内尔还是透过他的醉眼,死死地盯着中间的一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奈克洛·梅·加斯————绑架——————罪—————————————————————————地之国公主……”
他抬抬头,又低低头,醉意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双眼几度睁开又闭上,模模糊糊的看见那个倒三角锥吊坠又在前方,就像挂在墙上一样。
他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那面墙走去,一路跌跌撞撞,不过他也没打算避让就是了。
走哦——直线!
直到趴在墙上。
“呸。我是有多倒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亚门内尔伸手就去抓那个吊坠,他知道,这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那一定是他脑海里的幻象。
但就是幻象,也不应该在他眼前出现!
至少喝醉的时候不行!
直到……
他的手和吊坠重叠在了一起。
他切切实实的摸到了那个吊坠。
真的!!
瞬间,他的酒醒了大半。手像触了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他给了自己两巴掌,尽力保持清醒。
接着,他又轻轻地伸手去摸那个吊坠,既害怕是假的,又害怕是真的。
冷冰冰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确实是真的。
亚门内尔抓住那个吊坠,在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搓着。
这上面有我的刻印。
真的是他,是奈克洛·梅·加斯,他逃出来了。
不但如此,他还和十大最恶扯上了关系,连影兽都能制造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夫了么?
“呵哈哈哈哈哈哈……”他干涩的笑着,笑中的意味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不过,他奇怪的举动自然吸引了酒保的注意。
不多时,酒保便把老板叫了出来。
而来者,正是比格诺斯的父亲。
“亚门内尔?!”比格诺斯的父亲惊到,“怎么是你?”
“我——?”亚门内尔的舌头还在打转,一时说不清话,他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吊坠,转向了来者,“我——当然——是来——喝酒的——”
“哦?”比格诺斯的父亲有些担心,下午拉娜和他说亚门内尔又来了,而且态度蛮横,他着实担心不少,“那就是说这件事已经和犬子无关了?”
“无关?嗝——你儿子当然是清白的。”亚门内尔打了个嗝,嘴中一阵反酸,一种想吐的感觉涌上心头,但还是强压着进行对话,“原来这——是你们家的酒馆啊——”
比格诺斯的父亲长出一口气,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低声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嗝儿——装修还挺别致的。这个吊坠挺好看的。哪里买的?我也想搞一个。嗝儿——”亚门内尔指着吊坠说到,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丝的期望。
“这……我也不知道,这个小挂饰是我们去医疗室为比格诺斯换衣服时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拉娜送的。”
亚门内尔的脑子绷了一下,好似坠入深渊之中,他眼睛直愣愣的,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尽量装的语气平静,醉意是他最好的掩饰。
“呵呵,我年轻的时候,也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如果他俩,要结婚了,一定要叫我。嗝儿……”
“一定,一定。能得到大祈灵师的祝福这对新人真是幸运!”
“哈哈哈!嗝儿——,您太抬举我了。”
再又寒暄了两句后,困意袭上头来,亚门内尔随意找了处柔软的多座位椅子一斜,潸然入睡。
而酒馆的老板则满心欢喜的吩咐酒保去联系奥莱拉,叫他来接已经烂醉的亚门内尔大人。
只是,作为父亲的这个男人,死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安排,改写了所有人的命运。
不多时,奥莱拉来到了酒馆,他一身黑色风衣,虽然从穿着上显示出他的精明干练,却不能掩盖他和亚门内尔一样近乎两天没睡的疲惫。
加强镇子上的警戒,调回伐木场的人手并派出斥候去盯着东部和南部森林——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而此时,居然还要他扛着满身酒气的亚门内尔回去?
“凭什么我就要在退休前遭这罪啊!”奥莱拉心中很是不满,这感觉糟透了。
但上司毕竟是上司,将他接回去也是自己的本分。(A man in high position is “virtually indistinguishable” from apical dominance.)
在向酒馆致谢之后,奥莱拉背着亚门内尔离开了酒馆,夏夜的风有些凉爽,屋内屋外温差这么一激,亚门内尔又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
“嗯嗝儿——奥莱拉——是……你啊,”亚门内尔趴在奥莱拉背上,酒气熏天的说。
“哎——大人,我来接您了。”
想着自己劳心劳力拼命地干活,亚门内尔却在这里花天酒地,奥莱拉一肚子气。可他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堆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背着亚门内尔就往回走。
毕竟这是祈灵教的高位执行者,他的一句话就算是三国联盟的皇室也要给几分面子。
“您布置的任务已基本完成了,只等明早斥候回报就能明白具体情况了。”奥莱拉旁敲侧击了一下,前些日子的相处让他觉得亚门内尔还算讲道理的人。
“任……务?嗯哦……那根本……不……不不重要……不重要……”亚门内尔在奥莱拉背上迷迷糊糊的回答着,“你可以叫他们回去,都回去。”
“大人,您喝多了。”
“多?——根本不多。我很清楚那是冲我来的。我记得……”亚门内尔说话声由大转小,至最后变为极为小声,但毕竟听者有心,“那是冲我来的”这句话让奥莱拉精神一振,他屏息凝神,想听听亚门内尔到底会说出什么秘密。
可是,亚门内尔突然使劲推了一把奥莱拉,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自己勉力站起,在身上胡乱的摸索了起来。
“本子?我的本子!”他嘴里叫嚷着,转身就欲回酒馆。但走不出两步,他就差点摔倒在地上,若非奥莱拉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亚门内尔的头肯定已经撞到墙了。
只是奥莱拉却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亚门内尔借力一勾,紧紧地锁住了他的脖子。
“呕……呕……”
消化液的酸味混合着发酵恶臭难当,亚门内尔吐了奥莱拉一身。
可奥莱拉毫不在意,他甚至擦都不擦。反而是双耳竖的像猫一样,脸紧紧地贴上亚门内尔正在呼臭气的嘴,口中不停地轻声说道:“大人,我给你擦擦,我给你擦擦……”。
“扶我去拿我的本子……快……”
亚门内尔哪里还有什么意识,他只是凭着本能,拽着奥莱拉就往回走,可跌跌撞撞地没走几步,便连着奥莱拉一起趴在了地上,还差一点就扑倒在呕吐物上。
这下,奥莱拉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算醉成这样,亚门内尔还是什么有用的都没有说。
他只得先扶着亚门内尔靠着街边的墙先坐下。
“本子……本子……”亚门内尔继续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即使愚笨成奥莱拉这样,也意识到了关键的所在。
“亚门内尔大人,我去帮您拿把。您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不……不用你……我……自己去拿……拿……”亚门内尔意识模糊的回应着,后半段说话时,已明显传出了鼾声,“本子……本子……”
奥莱拉见状,他觉得,翻身的时候到了。
只见他立刻丢下烂醉的亚门内尔,肋生两翼,脚底乘风的回到了酒馆门口。
面对着酒馆不算厚重的木门,奥莱拉使出了最大力拍了下去,恨不得把酒馆的门都砸开,可内中过了好些时候,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回答:“谁啊?”
“巡逻队长奥莱拉!!亚门内尔大人有东西遗忘在此。”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时,恨不得把这条街的邻居都吵醒。
“哦。稍等。”伴随着一阵稀疏的脚步声,门打开了,睡眼惺忪的酒保将奥莱拉请了进去。
酒馆已经打样,昏暗的大厅中一盏半亮的灯发出微微的黄光。
几把椅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显然自亚门内尔走后,这里就没有继续打扫了。
反正也就是几把椅子,明早再扶起来也是一样的。毕竟酒馆开门晚。
这倒是方便了奥莱拉,他一眼就找到了亚门内尔在哪里待过。
在酒吧柜台前的地上——亚门内尔曾摔倒地方——奥莱拉轻松地找到了他的笔记本。
这个本子如今已是肮脏不堪了,奥莱拉发现它时,它打开着铺在地上,上面还有几个脚印,其中的几页已经松松散散地掉落出来。
“应该就是这个了,”他自言自语着,弯腰捡起了那个本子,看了看其中的内容,“什么东西看的跟命根子一样。”
……
……
……
奥莱拉扭了扭头四处望了望,酒馆里填满了静谧的夜。
只有酒保倚着大门,打着哈欠,门外的月光相当的皎洁。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奥莱拉匆匆的离开了,他要把在街头酣睡的亚门内尔被回去。
毕竟,天气凉,可不能让别人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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