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宗瑢勤勤恳恳做了几日工。
手中的芳尊剑一日好过一日。
度无倦偶尔会来看看进度,对律宗瑢的技艺赞不绝口。
其实,刚来见度无倦的时候,他还挺害怕对方会跟自己提起李元锦的事。
毕竟李元锦是他的亲弟弟。
但好在对方并未提起李元锦分毫。
“青城山的春景很美,律少主无事的时候,可以去山中玩一玩。否则,整日闷在屋中也是无趣。”
律宗瑢早就听说过青城山的美名,一直抱有游山的心思,如今听度无倦邀约,自然是欣然答应。
“多谢度掌门相邀,律某正有此意。”
“山中地形复杂,律少主初来乍到,恐怕会走失,不如,我就给你找个向导吧。”
“?”
“阿蕊跟你算得上是朋友,他平时又闲的没事,就让他带你去转转吧。”
“这个……蕊公子就……”
“嗯?怎么?你不喜欢他?”度无倦意外地挑挑眉头。
“不是……就是……”
律宗瑢被他这样问,反而不好作答。
“就是……不敢劳烦……蕊公子。”
“哦,律少主多虑了,你只管使唤他就行了,若他伺候地不尽心,你只管来找我。”
“……”
律宗瑢急得抓耳挠腮,硬是没想出拒绝闻蕖蕊的办法。
翌日,他只得在这个哑巴神的陪同下,一起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度无倦大抵是嘱咐过闻蕖蕊,让他好好招待律宗瑢,所以他今天说话比较多,每走到一个景点,他就会介绍一下,稍微活跃一下气氛,这倒是让律宗瑢稍微能接受一点。
两人从山顶出发,缓缓向着山脚走去。
一路上,随着景物越来越少,两人的话也渐渐减少。
大约快到山底的时候,闻蕖蕊终于停下脚步,跟他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这里有一处山泉水,特别清甜,我给你舀一些来尝尝。”
“好。”
律宗瑢也走累了,一个人找了块岩石坐下。
他休息了不到一会儿功夫,忽然就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闻蕖蕊回来了。
他心里正纳罕闻蕖蕊为何回来的这么快。
但接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令他浑身觳觫。
“瑢哥。”
律宗瑢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随即久久没有动作,只是盯着眼前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李元锦犹如从天而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律宗瑢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此刻的他宁愿相信自己正在梦中,亦或是自己看错了人,都不敢相信李元锦真的就这么出现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出于震惊,律宗瑢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就是这句。
但马上,他像是反应过来了,往后轻轻退了一步,看向他的身后,似乎不敢跟他有太多的接触,以免盛涉川会突然出现,殃及李元锦。
李元锦见到他后退,心中有些酸涩,小声说道:“瑢哥,是蕊公子安排我来的,掌门没来。”
“……”
律宗瑢面露迷茫之色,半晌没有说话,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李元锦的手上,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闻蕖蕊的水壶。
他正想不明白他们两个是怎么有联系的,李元锦却主动说道:
“毒龙教的教主与蕊公子是同门,那位教主写信给蕊公子,说你……想要见我。”
“……”
“他为了感谢你,所以委托蕊公子,私下跟我联系,以回家看望千岁掌门的由头,让我来了青城山。”
李元锦踌躇了一下,看向律宗瑢比起从前稍显憔悴的面容,还有因为疲惫而稍显散乱的头发,眼中迅速浮现出一层水雾,泪珠从眼中坠落:“瑢哥……”
我原本不想来见你。
我只怕你瞧不起我。
恨我最终嫁给了别人。
可是,我又知道,咱们两个之间,能够再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你已经有妻儿,自然应该是幸福美满了,为什么又要离开家呢?是跟家里闹了不愉快?受了什么委屈吗?
李元锦心中有无数的想法,无数个问题,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问出口,更羞于启齿。
律宗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李元锦哭了,才重新收敛神智,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律宗瑢伸出手,似乎想帮李元锦擦擦眼泪,但他的手还没落在李元锦的脸上,却又收了回来,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揩去李元锦眼窝中的泪珠。
“……”
李元锦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竹子,律宗瑢怎么也擦不尽。
千言万语,你我心事。
在这一刻,仿佛只能用眼泪和手帕来回倾诉。
他用眼泪诉说自己的疑惑和难过,而他的心事欲言又止,只能用手帕来安慰对方显而易见的悲伤。
律宗瑢其实很想告诉他,他与谢兰若之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孩子也不是他的。
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
如果说了,那么律睢暮长大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弟弟,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也不知自己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处境吧?
“谢谢你,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
“他应该对你很好吧?你比上次,还要好看了。”
“我跟家里吵架了,闹得很不愉快,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从没碰过谢兰若。”
“其实我心里特别难过,也特别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失去了你,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活下去。”
“但是我又似乎不该死,故而只能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对了,我还拿来了那个戒指,那个独属于你的戒指,我想把它交给你。”
“可是,我又怕你一伸出手,我就忍不住想要带你逃跑。”
“小锦,如果我们现在可以逃跑就好了,我想拉起你的手,用力奔跑,我们跑出青城山,我们跑出巴中,跑出中原,逃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想告诉你,我自始至终没有背叛你,可我却不敢这么说。”
“我猜你也一定也没有背叛我吧?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我。”
“可我,也不敢那么问。”
“请原谅我的懦弱,原来我这么懦弱,而且越来越懦弱,最后,连还喜欢你这样的话都不敢再说了。”
律宗瑢心事复杂,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埋在心底的话,像手中紧紧藏着的戒指,怎么也不敢拿出手。
娇美的花朵,应该由强大的参天大树来庇护,却不是他这样行了无生气的木头来庇护。
律宗瑢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松开帕子,夺路而逃,疾步往山下跑去。
他要逃离这里,逃离对李元锦的一切感情。
只要他的速度足够快,悲伤或许就跟不上他。
“瑢哥!”
李元锦没得到他任何一句回答,就看见律宗瑢纵身消失在山峦之中。
他拔腿追去。
疾步奔跑在天地之间,可是……从前残疾的他明明可以跟他并肩而行的,为什么如今双腿健全,却怎么也留不下他?
李元锦完全失去了找他的线索,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山林间。
山林葱翠,四下阒然,李元锦止步于一处积满落叶的林间空地中,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悲伤,跌坐在地。
手中锦帕上,尚且沾染着律宗瑢的气息,而帕上有一对尚未绣完的茉莉。
李元锦看到这对茉莉,忽然难以抑制地恸哭起来。
只因他忽然想到了那天下午,在他离开轩辕岛,被卖去蜃楼的前一天下午。
那一天,本该是他们订婚的前夕。
“瑢哥,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在那个粉红色的小岛边。
他和他一起躲在榕树下,轻轻依偎在一起。
“今天我们不回去了。”
“嗯?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明天就要订婚了,我想整晚都跟你待在一起。”
“可是,我给你绣的订婚礼物还没做好呢。”
“礼物?你要送什么礼物给我?”
“嗯……不告诉你。”
“这么小气?”
“我没有小气,反正明天你就知道了,以后我们可以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不必急在一时。”
“可是,我想知道。”
“嗯……那就告诉你,我给你绣了一块手帕。”
“什么手帕?”
“一个白色的,上面有茉莉花。”
“……”
“我希望,可以一辈子跟瑢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吗?”
“好啊,为什么不好?”
两个少年说完,忽然相视一笑,依偎的距离更贴近了几分。
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李元锦紧紧贴在律宗瑢的怀里看着远处的夕阳,他们一起沐浴在这片粉红色的世界里。
最后,律宗瑢说:
“我打算在海岸附近,修建一些房屋,这样你就可以不必天天见到我的父母,我知道,你有些怕他们。”
“我给你买了绣绷子,织机,现在它们应该已经被运上船了。”
“真想快点到明天啊,要是下一秒就是明天,就好了。”
可是,他们没有等到明天。
明天,他就忘了他,再也寻不回他。
像是帕上的茉莉,等回到李元锦手中的时候,早已覆水难收,空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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