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旭就不是个会郁郁寡欢的人,即便是杜象初走了,他照样一天到晚的上山打鸟下河捞鱼,每天带着一身臭汗回来。
刚开始娄宗义还能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帮他洗,生怕他因为小初的突然离开而不高兴。
直到某天回家的路上,看见娄旭领着镇里的几个小屁孩儿在地里抓蟋蟀,不仅滚了一身泥,还把人家的菜给踩了,气得他连带着这些天的怨气一块儿,把人拎回家狠狠揍了一顿。
当然,衣服自然也是后来,娄旭自己捂着屁股哭唧唧洗完的。
娄宗义的心里很矛盾,一边不希望自家儿子难过,一边又鄙视于娄旭的薄情寡义,这人才走几天,好歹也跟他装装样子吧。
直到某个祖坟冒青烟的秋日,班主任王老师突然打电话过来,特意夸奖了娄旭。
娄宗义那会儿正睡午觉呢,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听错了,结果坐起来仔细一问。
“娄旭同学这个学期的进步很大呢!他以前偏科严重,可是这一次的小考试卷儿改出来,居然连英语都上七十了!”
“以前他跟二班的杜象初同学玩得好,现在人走了,我原本还担心他会自暴自弃,可没想到居然恰恰相反,他最近也不怎么调皮捣蛋了,接连好几个老师都跟我说他上课认真!”
“娄旭爸爸呀,还有一年时间就要中考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他肯定是能考出个好成绩的!”
“所以还希望你平时在家,一定要多多鼓励孩子!让孩子拥有足够的信心,以应战接下来的难关!”
娄宗义一听完,眉目平静站起身,拉开窗帘瞄了眼外面的太阳,“下午了,这玩意儿是挂在西边儿啊…”
“嗯…您说什么?”
“嗷!”娄宗义回过神儿,“我说还是老师您教的好!放心!我会的!我这人一向都是支持鼓励式教育!”
挂完电话,娄宗义靠在躺椅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捏捏眉心,又抹了把眼角,抓起桌上的零钱站起身。
“得,给儿子买只烤鸡去!”
娄宗义这一路上走路都是飘的,手里提了一大兜子的东西,晃晃悠悠,逢人就说自家儿子英语考了七十,想着最近是对那小子严厉了点儿,今晚就松他一回。
结果回家一看,一大堆人堵在武馆门口,娄宗义愣神间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扒开人群往里一瞄,就见地上两抹身影正扭打在一块儿,蓦地露出脸来,可不是娄旭?
“喂喂喂!干嘛呢!”
众人见娄宗义回来,赶忙让出一条道儿,本也是来看热闹的。
随即一把提起娄旭的衣领将人拉开,再一看,另一个躺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赫然是李清平。
娄宗义见状,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再看自家院子的角落里,一个长得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正站在水缸后头怯生生的。
娄旭今个儿是真气着了,即便是自家老爹拉着,依旧挣扎着上去又是两拳。
“王八羔子!你他妈是个男人!那是你堂弟!两万块钱,还没去年那一台子戏贵呢!还想买人?你他妈一天到晚不想着裤裆里那点儿事儿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还有你!”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李清平,又指着站在一旁的倪大婶儿破口大骂。
“那他妈是你儿子!就为了两万块钱,要不是那小畜生今天跑到我家来,你还真打算把他卖给这废物当童养媳啊!”
“你别以为我小不知道,当年你就是这样偷偷把舒姐姐卖出去的!我说我放学回来怎么找不到她呢!她是你女儿,才刚十八!卖给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变态!你也舍得!”
倪大婶儿嗫嚅着,一双老鼠眼四处打量,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不好看,却又拉不下脸,于是嘀嘀咕咕的。
“女儿养大了,不就是要嫁出去的嘛,早嫁晚嫁都是嫁,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收点儿钱怎么了…”
娄旭肺都快要气炸了,“可那小畜生不是女孩儿!他是你儿子!他是人!”
倪大婶儿揪着衣角,依旧不松口,“他长得就跟女孩儿似的,又不长个儿,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把他卖给李清平!”
“那他堂兄喜欢呀,他妈妈也不反对,再说了,就他这样儿的,卖给别人,人家也不要啊…”
倪大婶儿顿了一会儿,忽然打量了两眼娄旭,倏地一亮。
“哎?我看小娄,你好像挺喜欢他,要不我把他卖给你也是一样的,两万块钱?”
见娄旭瞪着眼睛,她又心疼的砍了砍价,“那要不…一万八?一万五也行啊…总得让我赚点儿…”
娄旭忍不了了,一拳就照面呼上去。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打女人,不过也就这么一拳,下一秒就被娄宗义自身后提了起来,两脚离地的原地扑腾。
“你干嘛!放开我!我今天就要把她这猪脑子给打清醒了!放…”
“我已经报警了。”
娄旭一愣,见他静下来,娄宗义当即放开他,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面色惨白的倪大婶儿。
“我已经报警了,这种事儿得坐牢,你知道的吧?”
娄旭看着他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事儿要不要坐牢他不懂,他只知道他爹现在帅爆了,当即跟着冲上前。
“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你再敢卖个试试!”
倪大婶儿就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中年妇女,哪里知道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只是一听要坐牢,当即就吓得不行了,连忙摆摆手。
“不卖了!我不卖了!不卖了!你别报警!我不卖了!”
“你最好说话算话!”
“我…算话!算话!”
“我以后每天放学就去你家找他!要是找不到!我拿你是问!”
“是问!是问!”
娄旭见状冷哼一声儿,拍了拍手,“这还差不多。”
事情结束了,门口看热闹的一哄而散,娄旭扭头拍了拍那小畜生的脑袋。
“今天还挺聪明的嘛!知道往我家跑是不是?嗯?小畜生~”
那小孩儿依旧不说话,只顶着双圆眼睛看他,娄旭如今也算是适应了,刚把人送到门口,一扭头,就见娄宗义给李清平他妈抽了几张红票子。
等人走了,他这才跑过去,不满道,“干嘛给她钱?那是她儿子自找…啊!干嘛打我!”
娄宗义将人提进屋子里,娄旭赶紧双手抱头,还以为今天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顿打,没想到他爹今天一反常态,只是就着他的手背拍了拍。
“你以前小,我就不说你了,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可你现在大了,你这拳头有多厉害,你应该清楚。”
娄旭愣了一瞬,放下手,只是静静看着他爹,没说话。
娄宗义又道,靠在躺椅上,一本正经的。
“靠拳头解决事情,那是因为你小,脑子里没东西,无知,就只能靠拳头占上风。”
“可这法子长大了就行不通了,长大了就代表有了自己的思想,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你看你今天,下手没个轻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儿李清平打成那样儿,要是他妈计较起来,这事儿可就不是赔几百块钱这么简单了。”
娄旭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那该怎么办?”
“报警呗,就跟你爹我刚才做的一样。”
“可你刚刚报的明明是假警。”
娄宗义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什么假警?你爹我刚刚就没报!就说你没读书吧?”
娄旭捂着后脑勺,“不是说好长大了就不动手了吗?”
“那是你爹我厉害,掌握得住力道,懵逼不伤脑,都跟你似的,岂不乱套了?”
娄旭不太服气地嘀咕了两句,“那难道报了警,就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了?”
“也不是。”娄宗义道,“但起码人家合法合规,有理有据,就算你要狡辩,人家也能把证据拍在你面前,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这不比动手帅多了?”
娄旭想了会儿,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模拟现场似的,半晌点了点头,“好像是哈!”
杜象初的学籍早在当年,他妈妈接走他的时候就已经转走了,具体在哪儿娄旭不清楚,也没人告诉他,可他知道,只要考上市重点,就一定能见到他。
而结果可想而知,开学当天,娄旭就在分班表里看见了杜象初的名字,只一眼,因为他名列前茅,被排在了重点班。
娄旭见状揉了揉鼻子,提起书包咧开嘴,“臭小子,还挺厉害的嘛!也就比我厉害了那么一点点儿吧!”
他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就见身边的人忽然一哄而散,一边嚷着什么“学校门口有人吵起来了”,一边儿跟着往外跑。
娄旭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八百米冲刺,看热闹哪里能少的了他?
人到的时候,校门口早就被围的乌泱泱了,娄旭好不容易凭借着比周围人高出半个脑袋的身形,以及天生的凶相挤到前排,定睛一看。
那是个瘦挑的男生,穿着便装,挎着单肩包,低头的同时刘海儿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就被面前的女人一巴掌打的偏过了头,露出紧窄的下巴以及抿紧的唇瓣。
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女人一双眼睛蓄起眼泪,看着面前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的男生。
“没救了,你没救了!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我早该想到的,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我怎么救你!你都跟你爸一样!你们都一样!”
她说罢挎起包,踩着低跟的皮鞋就这么离开了学校,只留男生一人站在原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默不作声。
说实话,娄旭一开始没认出他,反倒是先认出了那个女人,肖雁,就跟两年前他接走杜象初时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反倒是杜象初,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也一样,他长高了不少,头发也留长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要淡漠疏离。
以至于娄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好半晌才敢试探着开口。
“杜象初!”
那男生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瞬,停下擦嘴角的动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等看清那个高高露出在人群上方半个脑袋的家伙,一双瞳孔骤然缩紧,紧接着扬起头。
真背。
却还是笑着开口,“好久不见,阿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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