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吕果,娄旭只身返回案发现场,吴队几人已经率先在痕检部门的协助下查看起了现场的状况。
娄旭独自靠在门框旁,一边往上提鞋套,一边扫视屋内的情况。
许是有过缠斗,客厅里杂乱的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严重些,再加上地上经过拖沓以后的粘稠的血迹,毫无章法地像是某种诡异的阵法般,叫人一时之间不仅不敢踏足,还无从落脚。
“队长,怎么样了?”娄旭道,小心避开地上杂乱的物件,站到吴队身后。
地上正由内而外呈现出俯卧状的女性尸体,正是此次案件的死者,周秀珠,位于客厅与屋外小花园的连接处。
上半身卧趴在湿润的土地上,后脑勺像是被什么钝器砸过,径直凹陷进去,红白相间的液体组织从创口处流出,就这么渗透进身下的泥土里。
下半身则依旧处于客厅内部,连绵的血迹从尸体所穿的连衣裙裙摆处一直蔓延到脚踝,周身的地板以及墙面位置皆具有多处喷溅状血迹。
“就跟咱们在车上的时候猜测的一样。”
他说罢指了指不远处一把正被收进证物袋里的斧头,约莫一百二十公分的长度,斧背位置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不明组织。
“褚绍宏手里的那把斧头就是凶器,初步判断,死因应该是钝器击打造成的颅骨骨折,当场死亡,不过具体的状况,还得等法医机构的人过来协助查证才行。”
娄旭点头,视线扫过死者头部的外伤,紧接着是泥地,最后是地上几块儿滚了褐色土壤的碎瓷片。
“那几只碗是…”他道。
吴队的视线顺势扫过去,“暂时还不清楚,有可能是死者被袭击时手里正拿着那些碗,遭遇击打后便顺势抛了出去,不过…”
他微微停顿,站起身,看向屋内一片狼藉,“我并不这么认为。”
“首先,案发时虽然是晚饭时间,但桌上并没有饭菜,而且厨房也不在这个方向,拿着几只碗往花园走,这不合常理,其次…”
他再次停顿,去厨房拿了一只相同的碗过来,紧接着站在客厅的位置,随手往花园一抛。
白瓷碗确实应声落地,却没像那几只碗一样摔得粉碎。
娄旭见状微微皱起眉,吴队接着道,“花园的部分全都是松软的土地,要说这么多只碗一块儿扔出去,碎个一两只倒还能理解,毕竟是概率问题,可这几只偏偏全碎了…”
吴队的话没说完全,可是个人都能听出这其中的蹊跷。
娄旭率先反应过来,陡然往外探出头,看向二楼的阳台方向。
他原本是想确认阳台的位置与小花园是否符合,却不想刚一抬头,就见对面小洋房的二楼,一抹身影在他有所动作的刹那猛地缩了回去。
娄旭见状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显然,对方的动作很快,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看见。
“吴队。”娄旭喊了声儿,见对方回头,赶紧跟上去,“这边要是差不多了的话,咱们去外边儿聊聊?”
他显然是话中有话,吴队闻言只是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他退出了现场。
紧接着二人来到隔壁的小洋房,就着紧闭的屋门轻轻敲了敲。
“你是说,那个小孩儿看见了?”
娄旭将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一边冲他点了两下头,“很有可能。”
后者的神色当即难看起来,这么血腥的场面,即便是没出过现场的新人都很难忍受,更别说还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屋里一直没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就在两人都以为那孩子是因为害怕不敢开门时,面前的门锁“咔哒”一声儿,却又忽然开了,毫无征兆。
吴队愣了一瞬,收起手上试图联系这孩子父母的手机,看向门缝里露出的那张刚刚高过锁头的有些生怯的小脸儿。
贺从云抿起唇,看着面前两人五大三粗的,穿着警服,一脸强装和善却又总让人觉得是来卖小孩儿的叔叔,犹豫着皱起眉。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隔壁的漂亮阿姨是怎么死的?”
他话里平静,可毕竟年纪还小,嗓音无可避免地带着几分颤抖与忧愁。
娄旭闻言心头一喜,克制着蹲下身,尽量让声音保持平和,“你看见了,是不是?”
贺从云沉默,好一会儿又点点头,十分认真的,“嗯。”
“家里有大人吗?”娄旭又问。
“没有。”
“那个照顾你的爷爷呢?”
“做完饭,走了,明早才过来。”
娄旭怜爱地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发,“小家伙,不用怕,叔叔们是警察,就问你几个问题,有关于隔壁的漂亮阿姨的,可以吗?”
“嗯。”
从贺从云家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遂宁派出所连夜召开会议。
“依照隔壁那孩子的口述,褚绍宏的下班时间约莫是晚上六点左右,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醉酒的状态,随后与其妻子在楼下发生争吵。”
“而那时,受害人的女儿就躲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听见动静却不敢下楼,直到听见她母亲的一声惨叫,在下楼的楼梯上目睹了褚绍宏手持斧头,而周秀珠倒在血泊里的一幕。”
“随后褚绍宏发现了她,并欲一同灭口,所幸女孩儿的位置距离大门比较近,先他一步跑出家门。”
“而褚绍宏那时神志不清,并未意识到自己浑身是血,拎着斧头就追出了门。”
“最后就是在小公园外,大家都清楚,得手前,人被咱们的巡逻队给按在了地上,这才免去一桩惨案。”
“那小孩儿多大?”
“九岁。”娄旭道。
“虽然只有九岁,但那孩子在学校的成绩很好,语言逻辑也足够清晰,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可以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
“现在需要查证的是,褚绍宏的动机。”
“按照他身边亲朋好友的描述,他是个十足的体恤妻子的好丈夫,却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的妻女下杀手?”
“没错,而且直到现在,褚绍宏本人也一直拿醉酒当做理由开脱自己的罪行,始终否认这是自己的本意。”
“吴队。”又有人站起身。
“我们在事发后走访过褚绍宏如今就职的医院,原本他的同事们还支支吾吾,但在听说褚绍宏杀了人后也就不敢再隐瞒了,向我们透露了一份褚绍宏当年的诊断记录。”
“依照记录所示,褚绍宏早年间应当是确诊过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不过因为长期服药,并未发作过。”
“这么说…他突然发疯杀了自己老婆,是因为犯病?”
“不一定。”前者当即反驳,有理有据。
“我们在医院除了查看褚绍宏的就医记录以外,还在已有的档案中尽可能的了解到周秀珠的状况。”
“发现她早年间,也就是一胎的时候,有过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状,而且至今没有痊愈。”
“再加上法医机构给出的大致报告,周秀珠约莫在两年前进行过清宫手术,可遂宁的各家医院里却并没有相关的就诊记录。”
“而且除此之外,死者体内还被发现长期注射一种精神麻痹类的药物。”
“医院的开药记录里显示是用以治疗抑郁和失眠,可事实上用药的剂量却比寻常治疗抑郁所需的药量多上一倍不止。”
“而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导致患者出现嗜睡或是过度兴奋的症状,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导致肝肾功能损伤,这几乎是不可逆的。”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什么意思?”有人问,“你是说,褚绍宏一直在暗地里虐待自己的妻子吗?”
前者当即点头,“很有可能,否则他时常利用职务之便,从医院里拿走超出预计药量的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会议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遂宁地方不大,邻里邻居之间几乎都能唠上一两句,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直到有人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陡然打破一屋子的寂静。
“吴队。”对方道,面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吐不出来的同时又咽不下去,生生憋的。
“说。”
前者犹疑,“我们在褚绍宏家发现了一个地下室,就在刚刚,好不容易弄开,里面…里面…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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