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南廷玉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惠娴皇后连忙出声道:“廷玉,你今日送给本宫的贺词呢?本宫现在就想瞧瞧,也顺带瞧瞧你的字进步了没有。”
往些年,南廷玉题的贺词都是私下给她,母子俩感情深,反而不愿意在宴会上做表面功夫。
闻声,南廷玉不动声色抽回手,抬头向殿门口宋嬷嬷看过去,宋嬷嬷立即唤安公公进殿,随即,安公公捧着贺词进来。
几个下人合力打开对联,只见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线条如刀如叶,挥洒自如,笔锋又如风如雨,交缠不断,上书“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皆尔或承”十八个字。
这是出自于《诗经》中的贺寿词。
南廷玉:“希望母后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福瑞绵延,寿无止境。”
惠娴皇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旁人见状,也忙夸赞着话。
“殿下的书法进步飞快,如今瞧着堪比顔柳。”
“是啊,一笔一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形骨俱佳,可见,殿下天赋极高,自然,这也归功于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惠娴皇后听得很满意,这些奉承赞美之词,无不夸在了她的心间上。
南廷婉这时站起身,跟着众人一同夸道:“皇兄有心了。”话锋一转,她视线看向南廷玉身后的郁娘:“不知道郁娘子为母后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这句话话像是一粒小石头忽然投进湖中,霎时间,在殿内荡开一圈圈涟漪,本还沉浸在笑意中的众人闻言,瞬间从氛围中抽离出来,目光移向郁娘身上。
先前郁娘随南廷玉进殿,这些官家女眷,只敢轻飘飘睐一眼,不敢多望,怕失了礼节。现在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看了。
南廷婉这话问的有点突兀,高座上的惠娴皇后忍不住瞥了一眼她,随后目光才望向郁娘。
被众人视线“围堵住”的郁娘,神色自若,她款款起身,步子走得是徐徐缓慢,站到南廷玉旁边,向惠娴皇后行礼,又向三公主的方向福身。
礼仪端庄,举止得体,神色中没有怯意,也没有故作的冷静。
众人见状,眼中不由流露出来复杂和疑惑之色。
听闻这女子出身卑微,是太子行军路上收的乡野村妇,如今一看,无论是面容还是举止,与乡野村妇皆相差甚远。
方才三公主那话,明眼人都知道是有挑刺甚至是挑衅的意味。
郁娘是太子的人,她今日跟着太子而来,不备礼物也是可以的,但三公主那话却把人直接架起来了,下不来台。
而这郁娘听了,仍礼数周到,开口前不忘向三公主福身致意,衬得三公主越发无礼任性。
“皇后娘娘,妾身送您的礼物是一幅山水画。”
话方落下,宋嬷嬷向殿外唤人,苗苗、玲月和木蓉三人合力抬着画筒走进殿内。
众人见这画筒尺寸不小,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这画瞧着有一人高。”
“岂止是一人高,估计两人高都有。”
“是什么画,怎么如此之长。”
郁娘取出画,解开扎带,一边展开手中的画,一边道:“妾身前些时日在常宁殿中见皇后娘娘挂了上半幅《宛西玉宫图》,自觉皇后娘娘一定很喜欢《宛西玉宫图》,便差人寻到下半幅画,特送给皇后娘娘做生辰贺礼。”
南廷玉在听到《宛西玉宫图》五个字时,脸色霍然大变,欲阻止郁娘,可惜已经来不及。
待画全部展开后,画中山耶云耶、笔墨横姿的场景,惊艳众人。
山川草木,寥寥几笔,却勾勒得栩栩如生,而画中的行人铺子,从精细到简约,从清晰到模糊,层次分明,远近有别。
一笔一划,明暗交织,这书画线条本身既已是艺术,而这画却是用无数纵横交错的艺术堆砌出来,画面空灵、干净、纯粹,是烟火一缕,是世间一角,却又包含万物。
殿中不禁有人感叹:“云行之妙手丹青,将这下半幅画竟也画的惟妙惟肖。”
忽然又有人开口:“可这下半幅画不是说早就毁……”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正疑惑间,南廷婉的声音又响起,她言辞激烈,鬓间珠钗摇动,似是怒不可遏。
“郁娘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母后的生辰宴上,呈上假画来糊弄母后!”
郁娘面上一愣,看着南廷婉的怒色,又看向惠娴皇后,发现惠娴皇后的脸色不知何时也冷淡了下来,她慌忙解释:“皇后娘娘,三公主,此画并不是假的,确确实实是由当世画圣云行之所作。”
“一派胡言!”南廷婉眼神睨视着郁娘,眼中有着挖苦,“你怕是不知道,这《宛西玉宫图》的下幅画其实多年前便已经在母后手里,只是我年幼时调皮,不小心撕碎了画的一角,后来,母后便将那下幅画放进了杂房。”
殿中一众人闻言,先是不住惊愕,再眼神复杂的看向郁娘,原来这下半幅画一直是在皇后娘娘手中的,那眼前这幅画……
“这画原来是假的啊……”
“她也太大胆了吧,竟然敢拿假画糊弄皇后娘娘!”
“她这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什么也不顾了。”
这些声音即使刻意压低,却还是一点一滴涌进郁娘的耳朵中。
郁娘脸色发白,攥紧手指,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柳眉轻轻凝起,犹自小声道:“三公主,妾身不敢说假话,这画确确实实是真的。”
南廷婉鼻间哼了一声,向郁娘踱步而来,见郁娘这副姿态,以为郁娘是害怕了。她便乘胜追击,看着郁娘手中的画,讥笑道:“莫说是别的,单看你手中的这幅画,画布如此之新,怎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画作?且这画中的笔墨,瞧着还未干,该不会是昨日才画出来假画的吧?”
有人自觉聪明,觉得眼前局势已经明朗,便立即出声附和着南廷婉的话。
“哈哈哈,果真是乡野村妇,装也装不出见识,还是三公主别具慧眼。”
“今日好好的一个生辰宴会,被她搅和成这个样子了。”
……
南廷玉脸色此刻已是冷至极点,无心怪罪于郁娘,扫了一眼出声的方向,眼神蕴含着威压,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即消失下去。
南廷婉却没看到南廷玉的脸色,仍沉浸在被众人吹捧夸赞的情绪中。
“郁娘子,母后看在皇兄的面子上,好心邀请你来宴会,你却送假画给母后,这是对母后不敬,该当何……”
“够了……”
南廷玉沉着脸打断南廷婉的话,他正要开口说什么,这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雄厚内敛,似玉石相击,穿过整个大殿,清晰落入殿内。
“此画,虽然墨水未干,画布较新,但笔意精微、技法巧妙。画中杏霭流玉,羊肠翠绕,山水天地自然交融一片。至于风俗人情,细腻入微,寸毫之间烟火味毕现。整个画面体现出‘气’与‘道’、天人合一的和谐理念,符合早些年云行之的作画之道。”
说话的人逆着光走进满蹊楼中,明黄色的身影褪去刺眼的浮光后,一点点显露出来。
他的面庞同南廷玉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近乎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上了年纪,鬓间有着白发,瞧着倒像是二十年后的南廷玉。
不消他亮出身份,只这张面庞,便已知晓他是谁。
启明帝,南筠之。
殿中众人下意识站起身,尚来不及行礼,又听到南筠之问向身旁的人。
“行之,朕方才说的话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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