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与玉流觞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可谓天香国色,美的不似凡人。与萧云骥一样,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一头乌发只簪着一根白玉簪,纤腰不堪一握,脊背挺的笔直,只是那清冷的眼神,倨傲的神色,看着沈长梨就像看着坠入凡尘的芸芸众生。
可是做为云静郡主,她是绝对不认识前太子妃的。
沈长梨咳嗽一声,并没有被玉流凝强大的气场所震住,而是不着痕迹地用手托了托一个劲往下坠的金步摇,装疯卖傻地低嗔一声。
“你是谁?唤我何事?”
玉流凝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确实没‘识’出自己的身份,她眸光一闪,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与靖王是旧识——”
沈长梨乌漆漆的大眼睛一眨,耸耸肩,“你与靖王是旧识,那与我何干?他又不在这儿,你唤住我做什么?”
玉流凝一愣,似是没想到她竟如此愚钝,到此时还没参透她的身份。
“我是玉流凝——”
她自报姓名,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傲气,仿若这个名字有多了不起似的。
沈长梨却嗤地一声就笑了,“哦,原来是前太子妃啊!听说了,太子殿下刚逝,你就要改嫁靖王——啧啧,真是可惜,你与他已经成为过往,何必再纠缠不放?未免被人耻笑。太子妃,你若真的孤枕难熬,即便想嫁,也不要吃窝边草,嫁的远远的,过你自在的日子不好吗?皇嫂改嫁小叔,着实让人觉得太过惊悚。”
她扮猪吃老虎,不轻不重地将沈长梨奚落一番,看着她素净的小脸由红到白再到泛着青气,沈长梨心里美的不行。
玉流凝气的胸口起伏,深着眼,“我只是要一个妾的名分,云静郡主都不允许吗?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你未免心胸气量太小。”
说她心胸气量小?
娘的,抢她的男人,还要怨怪她不大度!
沈长梨也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太子妃,你可真是说对了,我就是小心眼,气量小,眼里容不下别的女子抢我的男人。我现在可是陛下亲赐的靖王妃,谁敢惦记我的男人,敢进靖王府,做为主母,我就敢打断她的腿!即便你是前太子妃,是云亭侯的妹妹,那又如何?我照打不误!劝你,别痴心妄想,自找难堪,你与靖王的那点情事,老百姓都已嚼不出新花样,你还好意思提——”
玉流凝目前的处境兴许真的是极尴尬,听着沈长梨一遍又一遍的奚落,若是从前,她早一个巴掌扇过去,可是现在,即便气的胸口疼,她也稳站着未动。
“我与阿衍之间的情,不是你能理解——只要你允我进府,我便心甘情愿奉你为主母,做牛做马,在所不惜。我所有嫁妆都可归你,而我只要,能日日看到他就已知足——”
玉流凝以为自己已经将姿态放得极低了,语气中带着恳求,甚至不惜将嫁妆全部献出以笼络。
沈长梨真的忍不住笑了,她伸手又抚了抚自己头上沉甸甸的金步摇,看来她贪财的爱好,人尽皆知了啊!
可惜,她的男人,是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原本今日见到玉流凝的绝色,她心里还有点后悔,今日真不该将妆容改了,而且这满头的金步摇也着实成了画蛇添足的累赘。可现在,她嬉笑怒骂,皆成了从容。
她挑着浓黑的粗眉娇羞般地看着玉流凝,傲娇地说,“敢问太子妃,你与靖王殿下好了一场,他可有作诗给你?”
玉流凝眉心一皱,“不曾。”
那沈长梨更得意了,“他可是做了一首诗送给我,太子妃可愿意听一听?”
玉流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眉心越蹙越紧。
沈长梨像是没看到她的难受似的,轻轻吟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就是靖王亲自为我写的诗,太子妃既然是才女,那就品品这首诗的深意。”
玉流凝既被称为才女,自然能领悟诗中的深情。她嘴里喃喃,身子摇晃着,眼中像是没了焦距,整个人都呆呆的,魂好像都没了。
沈长梨见好就收,冲她福了福,“太子妃不必相送,告辞了!”说着,她昂着头将脊背挺的直直的,那果敢而又洒脱的样子令玉流凝瞬间回魂。
她快追两步,冲着沈长梨就低低一声,“那宝鼎里的毒是云静郡主下的吧?”
她的声音再不是之前的好商量,而是非常笃定,像是又恢复了强势。
沈长梨脚步一顿,转身,讥诮地看着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那香鼎明明就是玉家送给德妃娘娘的生辰礼,香也是你自己炼制的,本郡主验出了毒,你不敢承认,这是想反咬我一口?太子妃,想诬陷我,你可要拿出证据!否则,陛下面前,我可要告你血口喷人——”
玉流凝冷哼一声,高高抬着脸,那倨傲的神色彰显了她高人一等的本色,“云静郡主这是心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敢跟我到陛下面前对质吗?今日皇太孙也来了,他可是不常来向德妃娘娘请安,如今也是为了着你来的吧?”
玉流凝这话不得不说犹如一根刺深深扎进沈长梨的心头,可她怎能输了阵势?
“噗哧”一笑,沈长梨点点头,“太子妃为了能进靖王府,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在暗示什么?你以为我现在光明正大地跨进皇宫,就不是陛下的授意恩准吗?德妃娘娘病的如此重,今日你也看到了,我几针下去,就能减轻她的病痛,这就是陛下的用意。你只要不怕打陛下的脸,跟你去御前对质又如何?反正我是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太子妃敢。”
沈长梨挑衅地看着她,见她眉眼深沉,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根本挪不动。也就是说,刚才她的威胁,不过是外强中干唬她。
玉流凝被她几句话逼得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沈长梨,半晌才咬着牙恨恨一声,“云静郡主好自为之,你想与靖王过舒心日子,也万不能!”
说完,她昂首挺胸傲气地转身走进德妃寝宫。
“娘的,玉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沈长梨阴恻恻地盯着她的背影,心恨地骂出声,“哼,敢咒老子,老子偏要过的幸福给你们看!气死你!”
沈长梨揣着一肚子气跨出云霞宫,她决定不等萧衍了,直接向宫外走去,不想刚转过宫墙,就看到通往宫外的甬道上,萧云骥负手而立正在等她。
仰头望了望天,沈长梨觉得今日该看看黄历,小人当道啊!
“云静郡主——”
萧云骥看她慢腾腾走近,嘴里拉着长腔讽刺一声。
就像没看到他堆起的笑脸,沈长梨勾着唇,“皇太孙殿下,有何贵干啊?”
“这里不方便,请郡主移步到小花园叙话。”
萧云骥下巴往旁边一抬,话说的很慢,也极暖,但总让人听着语气中似乎带着一股郁气。
沈长梨站着却未动,抱着臂,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殿下现在重孝在身,而我又大婚在即,实在与殿下没什么好说的。”
萧云骥皱了下眉头,“故人之间,不必在乎那么多。云静郡主请吧!”
他跨前一步,堵死了沈长梨出宫的路,那样子若是沈长梨不肯谈,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长梨眼风扫过,旁边果然有个花木葱茏的小花园,而他一句‘故人’,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不仅仅是她沈长梨的身份,兴许还包括沈薇的身份,这足以说明,他全都知道了。而他的话里,威胁的成分也俱多。
她不屑地挑着眉,“看来,不与你谈是不行的了?”
萧云骥抿了下嘴,“是。”
“也罢,给你个脸!”说着,她提着裙子大跨就就往小花园走,反正她被玉流凝拱起的火还没消,正缺一个出气筒。
萧云骥跟在她身后跨过小花园石砌的拱门,他半回身冲着随身的侍卫摆摆手,让他们守在外面,沈长梨此次进宫并没有带上红绫和秋菊,主要是因为要见皇贵妃,带着她们不方便。此刻,虽然不怕萧云骥犯诨,但孤男寡女,终究是犯了忌讳。
沈长梨倚在一棵梅树上,抱着臂,极不待见地看向萧云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薇——”
萧云骥缓缓走过来,在她面前三步远站定,低低唤了一声,一身素白的锦袍,衬得他俊气的脸就像玉雕的一般,清冷中透着极致的俊美,温润如玉,儒雅风流。身边的花开的再娇艳,都不及他此刻诱人。
沈长梨不由眯了眯眼。
“殿下,吃饱撑着了,胡言乱语!看来你病得比德妃还重。”
“你不用害怕。”萧云骥瞧了瞧四周,“这附近都是我的人,很安全。”
轻嗤一声,沈长梨勾着唇,“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害怕?”
萧云骥抿了抿嘴,喉头滑动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怪我?当初——”
“停!”沈长梨伸出手,立马打断他的话,“我与殿下没有当初,只有现在——有屁就放,别婆婆妈妈,我与你可没有什么旧可叙——”
“阿薇——”萧云骥又跨前一步,眼眸中带着一丝挣扎和痛苦,“你可知,你让我找得好苦——”
若不是知道他与沈薇的过往,沈长梨一定会认为这一定是个情深四海的男子,那语气中的伤心和难过,情比金坚,让她觉得他这一番情真意切,简直都能领奥斯卡金奖了。
可不管他再怎样煽情,这种事,她能承认吗?
承认了,她与萧衍还有可能吗?
沈长梨磨了磨牙,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皇太孙殿下,你是不是臆症了?什么阿薇,真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心知肚明。”萧云骥瞧着她讥诮的眼神,犹豫一下,从怀中慢慢拿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你一定认识吧?”
看到羊脂白玉凤头佩,沈长梨眯了眯眼。
这个东西,她当然认识,玉流觞就曾拿着这块玉佩审问她。而这块玉佩,她也在桃花堡傻子家中沈薇的包袱中看到过,的确是她的东西。如今这块玉佩又到了萧云骥手里,就只能说明,玉流觞将玉佩给了他,并且告诉了他,她就是沈薇。
沈长梨重重吐出一口气。
心头有点堵,不知为何,她对玉流觞极失望。总以为,虽然他是枭雄般的人物,不该是这样的小人,看来之前,真是高看他了。
瞅着那块凤头佩,沈长梨直接摇头,“抱歉啊!我真不识得这块玉佩。”
萧云骥低着头摩挲着那玉佩,漂亮的唇角一勾,“你不识得不要紧,我识得便好。这是我们的订亲信物,是皇宫内务府所出,你自小便佩戴在身上,从未离开过身。这块玉佩,就是你身份的象征。沈薇,你是我的妻。”
沈长梨笑了一下,“皇太孙殿下,你行行好,别再做戏了好吗?你拿着一块我根本不认识的玉佩,就说是订亲信物,是我身份的象征,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看着她极度嘲弄的神色,萧云骥将玉佩慢慢放回怀中,看着她,柔声道,“阿薇,你放心,这件事我并没有禀报给皇爷爷知晓。”
沈长梨一怔。
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阿薇——”萧云骥温润如玉的眼睛里柔的能滴出水来,“我与你自小订亲,是我没有珍惜你,让你误会我很多——这些都是我的错。如今既然你回来了,我不想再错过。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跟我回去吧!我们的婚约照旧,我不会再负你。”
沈长梨真觉得可笑。
这个男人,真是鬼迷心窍了。
当初他有多讨厌沈薇,难道他忘了?在她遭难时,他凉薄地弃她不顾,还纳了她妹妹做侧妃,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都做出来了,如今却口口声声说当年的婚约还在,真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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