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国元年,王莽甫一登位便颁下诏令,更名天下田为“王田”,仿效上古实行井田制,土地不准私下买卖,目的在于抑制土地兼并。
不过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不出三年此诏令便被废止。
而宗佻一介贩夫,眼见着几顷田地唾手可得,心中实在是一百个愿意。
几人勒马驰骋在旷野之上。待临近家门时,刘演告了一声罪让刘嘉陪着宗佻,自己则拨转马头去了刘玄家方向。
且说刘玄家宅之中寂寂清清,有几个走动的家人也都无精打采,门厅间显得十分冷落。
刘演招手喊来一位家仆教其看住马,便往正堂寻找张氏。
这张氏自昨日知晓夫君尸骨无存后,心中如泄了气一般,侍奉完君姑一个人愣愣的坐着发呆。
方才她打发两位家人跟随刘嘉查验田地,这不多功夫忽又见刘演从外面走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弱弱开口道:“伯升来了。田亩已经交割了?”
刘演看到张氏如此模样不知该说些什么,开口道:“一切都已妥当,商议了亩价便可交割。”
张氏闻言,道:“我如今神思不宁,况又是女流之辈,此事便由伯升你做主吧!”
刘演也不落座,开口道:“此事非是小可,我岂能做主,须得嫂嫂出面商议了亩值,请来啬夫写下地契文书,才好做交割。嫂嫂且打起精神随我去见买主,免得夜长梦多。”
张氏幽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让刘演先走,自己吩咐些事体随后就到。
不多时,张氏款款而至。介绍过身份都在正堂坐下。
刘演挥手将不相干人等遣退,并吩咐无事不得入内。厅中剩下宗佻、刘嘉、张氏与他四个人。
“鬻卖祖田非为子孙不肖,实乃不得已之举。如今客人当面,嫂嫂以为亩值多少为妥?”刘演当先开口道。
张氏道:“几日间变故频仍,产业我从不曾打理,也不知亩值该当多少,愿请两位叔叔替我做主。”
说罢,只见宗佻开口道:“夫人家事我亦闻之,还请节哀顺变。既逢大难我辈岂能不仁,田亩都已看过皆为上等良田,按市价1800钱买卖,可乎?”
这1800钱张氏不晓得多寡,刘演和刘嘉岂能不知。如今境况,便是1000钱也得咬牙认下。
宗佻如此豪气,让刘演、刘嘉心生感佩,起身施礼道:“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者城不欺人。毅成果然至诚仁义之士,我等铭感五内。”
张氏见状不敢怠慢,也起身跟着盈盈施了一礼。
宗佻连忙将几人扶起,道:“见义不为,是谓无勇也。再者说,如此上田若在平常等闲怎能购得,还是我乘人之危了。受此一礼在下的黑脸便要成红脸了!”
说罢三人皆是哈哈大笑,唯张氏的眉头不曾舒展些。
如此,价钱便已谈妥。几人心中仿佛都去了一块大石头。
此时刘演又开口道:“毅成,你也知晓。此次卖田所得之资是要与那县府中的鼠子鄙夫,赎买族叔脱离牢笼。如此,我倒有一事相求足下!”
“哦?伯升且说来。”宗佻回道。
原来刘演心灵福至,脑瓜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既然宗佻愿意1800钱购地,而这钱转手便要进了那些狗贼囊中。不如在地契文书上做些手脚,将亩价压低了,暗地里还按1800钱交易,多出的铜钱交与张氏,好做日后生计之用。
宗佻听完刘演所想,低头沉思片刻道:“此计可行,不过亩价该做多少为宜?”
刘演看了一眼张氏道:“地契上按1400钱,实价也用不着1800钱,便按市价1700钱。不知嫂嫂觉得如何?”
这平白得了数万钱,张氏岂能不知好歹,起身道:“全凭叔叔做主。”说罢又向宗佻拜谢。
几人商议已定,刘演又对张氏说道:“此事莫要张扬,以免节外生枝。嫂嫂回去后可遣人报与啬夫,说知买卖田产之事请他来做保人,交割田产地契。等一切妥当了便请他代为圆转,传话与蔡阳诸吏,愿将所卖田产之资赎买子张叔父出狱。”
张氏点头表示知晓,又向三人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等张氏离开之后,宗佻好像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来舂陵时奔走匆忙,以为无甚大买卖,随身只带了五千大泉,算来所差尚多,我这便遣人回上唐乡取来。”
王莽自掌权后,几次货币改革,改来改去混乱无比。不过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很少使用,甚至不使用,总体上影响并不大。
他还曾下令禁止黄金流通,目的之一便是搜刮刘氏家族手中的财富。始建国二年,刘氏后裔统统被削爵之后,黄金又准许流通了。
只是如今买卖上用黄金交易的还不多,宗佻带着几袋大泉本以为足够使用,谁想空缺甚大。
他的一张黑脸说到钱不够时,倒也看不出什么。
刘演却是笑道:“不急,不急。此钱多是赎卖族叔之用,来去之间也要个三两日。 且先用了餐饭再说。”说着拉起宗佻向屋外走去,吩咐了庖人在院中整治酒席,便要接着嗨皮接着舞。
不过起舞的都是五大三粗拿刀使剑的大汉,赏心悦目方面自然减色不少。
几人也并未多饮,小酌几杯后将肚皮填饱,又闲谈一会即将筵席撤去。
宗佻因为大钱带的不够,向刘演讨要来书简,写了封书信,在一位家仆身边低语几句,吩咐他回唐子乡取钱。
家仆领命而去。过不多时辰,张氏遣人来告知啬夫不时便到,询问在哪里交割地契文书。
这刘玄借假死做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之计,当然要让啬夫看个明白,自然是越逼真,越惨越好。
刘演将人打发回去,就请宗佻移步一起前往刘玄大宅。
来到门首,邓尤已经迎候在那里,陪了几句客气话将几人请了进去。
坐定后,刘演嘱咐张氏把白布系在头上。未等多时便见两个人影从外面走来。
一位刘演认得,是刘玄家仆,另一位刘演也认得,便是那乡中啬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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