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钦若端着茶走了过来,见到欧以屾也在,立刻拘谨起来,喊了声父亲。
欧以屾点了点头,看了眼她手里的茶,问道:“这是给你阿姨的吗?”
欧钦若嗯了一声,把茶举到甘棠面前,恭敬道:“夫人,您的茶。”
甘棠接过那杯茶,说了声谢谢。
欧钦若偷偷瞄向欧以屾,欧以屾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的脸上升出了幸福的红晕,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甘棠心情复杂地呷了口茶水,她觉得欧钦若真的很可怜,同时欧以屾也是真的很可恶,一个明明是父亲,一个明明是唯一的继承人,怎么能相处成这样?像上下级似的,一点温馨的亲情也没有。
欧以屾明明也是懂得怎么和小孩子相处的,他和安安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像普通父女的相处模式,难道说大贵族的继承人打小就得接受非人的严格教育,所以欧以屾对欧钦若的父爱不得不转移了?
如果是这样,那欧钦若不是更可怜了吗?那欧以屾不是更可怕了吗?
甘棠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呛了口茶,捂着嘴开始咳嗽起来。
欧以屾见状帮她拍了拍背,问道:“被呛到了?现在好些了?”
甘棠止住了咳,自嘲道:“真是的,怎么连喝口水都呛到了,还好这茶水温度不高。”说着甘棠又清了清嗓,对欧钦若说道:“你有心了。”
欧钦若先是一愣,飞快地在欧以屾和甘棠之间扫视一眼,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您客气了。”
欧以屾依旧拍着甘棠的后背,突然说道:“冰衡星那边新送过来了一些宝石,一会儿你们都拿去吧。”
“我不用了。”甘棠警觉地回绝了,最后16个小时,她得打起精神来,一定不能像上次那样,又咬上了欧以屾抛出的诱饵。
她回的又快又果决,引得父女二人都侧目看她,甘棠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说道:“你送得宝石已经够多了,再多我就打理不过来了,还是算了,你都给钦若吧。”
“那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你不是一向最爱红宝石吗?冰衡星的伊拉玛斯坦的红宝石是最出名的,我专门让人送过来的。”欧以屾说道。
甘棠奇道:“伊拉玛斯坦的红宝石不是停产好多年了吗?”
“是停产了,但不是绝产,最后几处矿山被当地几家贵族私有捏在手里。”欧以屾解释道:“我早年是在Z星域驻守的,和冰衡星当地的贵族关系都很不错,他们听说我想找伊拉玛斯坦的红宝石,就送过来了,都是找来给你的。”
欧以屾把话带着点软性的强买强卖,甘棠要还是强硬的坚持不要,那就是摆明了不识抬举。
甘棠婉言道:“没事,先让钦若挑吧,反正东西也不会跑,等她挑完了我再看,也来得及。”
她心想要是今天这事不成,被打了一顿鞭子后总是要赏颗枣的,她还提前帮欧以屾省了顿枣,要是事情按她期待的发展,欧以屾也不会再想把那些宝石送她了,所以,不着急,能拖一时算一时。
“既然你坚持。”欧以屾对欧钦若说道:“吃完饭你就去挑几件你喜欢的回去,今天我和你阿姨有约,你就回老宅子去吧。”
“我们什么时候有约了?”甘棠小声地在欧以屾耳边询问道,不是要等到晚上吗?那也不碍着欧钦若待在这里。
欧以屾淡淡地笑道:“现在,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正经的约会过了,刚好你和我今天都有空。”
“所以,你已经有安排了。”甘棠可以肯定,欧以屾早定好了行程,连晚上给她畅所欲言的环节都安排好了。
欧以屾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说道:“也是临时起意,刚刚在书房看到两张文简送来的音乐剧的票,时间刚好是今天下午,赶巧了你今天回来。”
“真的这么凑巧?”甘棠有点不相信。
“不然呢?”欧以屾笑着反问道:“大明星小姐的行程这么满,我怎么能知道你哪天有空闲?刚好凑一个你和我都有空,还有票的时候?”
甘棠一听,心想也是,她最近因为老躲着欧以屾,行程变得很不规律,计划完的安排总是随性出现,欧以屾还真不一定能掌握到精准的空闲时间,就连她今天回来,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看完音乐剧,晚上带你去吃一直没吃上的那家私房菜。”欧以屾把流程说给她听,“本来该把厨师叫到家里来的,但是环境也是那家私房菜的特色,所以一直耽搁了,今天都赶巧了。”
听到这里,甘棠更不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全能赶得上,分明是欧以屾早就部署好了的,她倒要看看欧以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一切都听你的。”甘棠眼尾余光瞥到了欧钦若,说道:“既然音乐会是下午才开始,那就让钦若留下来吃过午饭再回去吧。”
甘棠很清楚自己什么德性,意志力习惯性软弱,也没有欧以屾聪明,和他独处的时间越长,她的钢铁之心越容易融成铁水,现在的欧钦若就是她的战友,能帮她吸引走欧以屾足够多的注意力,她好先回战壕里养精蓄锐。
欧钦若闻言,眼睛里仿佛亮起了LED灯,又闪又期待地看向欧以屾,她实在不想回欧家老宅,欧夫人又不是她的亲祖母,如同刻板的教习老嬷嬷般待她,她更喜欢能和父亲在一起。
欧以屾真没料到他希望两人的和睦相处,最后会以这种方式让他砸了自己的脚,他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最后无奈地妥协,“好,很好,钦若你就按你阿姨的意思,吃过午饭后再回去吧。”
小女孩小跑着往欧以屾冲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欧以屾眉心一跳,下意识要去挡,动作却没欧钦若快,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落下拍了拍欧钦若的肩膀。
“那你们先聊,我还有首曲子的词需要填,午餐见。”甘棠趁机溜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一切。
风平浪静地到了下午,两人按计划去了看了音乐剧,依旧是上次的剧院,同一间包间。
剧是一部经典的老剧,参演的都是业内有名的音乐剧演员,有好些甘棠都认识,其中就有她的那位同期,她上一次和欧以屾看的音乐剧就是由她主演的,两次竟然都碰上了。
“演狐狸的那位演员是你的同学吧?”欧以屾看了一会儿,问道:“她是我们上次看的那场音乐剧的主角对吧?”
甘棠点头说是,她没想到大忙人欧以屾还会记得那么久以前见过的人,上次她的那位同期脸上的妆也不淡,没点交情的人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欧以屾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直到这一幕结束,她退到后场,欧以屾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的这位同学是不是叫白晓筱?”
“你怎么知道的?”甘棠疑惑道,“她在首都音乐剧圈子这么有名吗?”
欧以屾侧目,淡淡道:“有幸了解过一些她的事迹,阿容茶余饭后没少和我聊她的八卦故事。”
“她和阿容?”甘棠更加疑惑,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有的交际,在首都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和容嘉人没少约着喝茶逛街,也见过一些容嘉人的朋友,倒是一次也没见到过她的这位同期。
欧以屾回忆道:“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陪阿容来看音乐剧,那个时候她还是主演,正演到高潮部分,从剧院吊灯上泼下了一桶红漆,把她浑身浇了个透,那画面我至今仍是记忆尤新。”
“是有人在整她吧,剧院哪来的红漆,还是在吊灯上。”以甘棠对容嘉人的了解,她是不会放过任何八卦的机会,送上门的瓜她肯定要吃,“所以阿容打听出什么了?”
欧以屾淡淡道:“俗套的故事,无外乎是为了争取角色和已婚的编剧发生了婚外情,被对方的伴侣抓了正着,公开让她下不来台。”
欧以屾语气平淡的将这个故事三两句讲明,语气无波无澜像在播报新闻,显得很无趣。
甘棠叹息道:“以晓筱的能力,没必要走这个捷径,这么一闹她以后在音乐剧这个圈子怎么抬得起头来。”
“小乖,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帝国到处都是千里马,得不到机会,不过是骈死于槽枥之间。”欧以屾语气淡漠,说道:“后来这位白小姐在音乐剧圈子就没了立足之地,转战去了歌剧圈,不得不说她确实是匹千里马,这条赛道跑不通了,换条赛道居然还能跑。”
“她居然还唱过歌剧?”甘棠一阵尴尬,亏得她自己还是歌剧圈子的人,她竟然从来不知道白晓筱转战过歌剧圈。
“也就是勉强能唱罢了,没什么水花。”欧以屾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我对她的认识更多是因为皮尔的弟弟,卢卡斯·埃克曼,白小姐曾经是卢卡斯的情妇,在卢卡斯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音乐剧的圈子。”
甘棠突然警觉起来,白晓筱和她的经历有着某种相似性,她隐隐嗅到了欧以屾突然说起这段八卦旧闻的动机不纯。
欧以屾眼睛看向正前方,似在看舞台上表演的人,但眼神是失焦的,他娓娓道:“如果你之前听闻过她在音乐剧行业的盛名,大概就是她和卢卡斯在一起的时候有的,阿容和文简也没少卖卢卡斯的面子,给了白小姐不少的资源。”
“那不是和我现在一样吗?”甘棠直接把话挑明了。
欧以屾顿了顿,笑了起来,无奈地转过头来,说道:“小乖,你太沉不住气了。”
甘棠却反驳道:“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而已,你也料到我的反应了吧?”
“小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里头的险恶。白小姐之后的落寞,红极一时的音乐剧名伶,现在在大制作里都拿不到重要的角色,这是卢卡斯带给她盛极之后的坠入泥潭。”欧以屾握着甘棠的手,语重心长道:“小乖,名利场很现实的,他们捧到你面前所有的东西,你拿了或者没拿,他们都会和你算价格,所以一旦你失了势,曾经讨好过你的人,谁都恨不得上来踩你一脚。”
这时白晓筱重新登台,欧以屾目光移到了她身上,说道:“你的同期很厉害,即便我这个外行人也能听出来,她的唱功远超其他演员,和主演不分伯仲,可是如果她没有搭上了西南邮报的董事长,现在连这个配角都接不到。”
甘棠咬着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抖,“你什么意思?”
欧以屾淡淡道:“小乖,一旦接受了权力带来的便利,就回不了头了,要么抓住它往更高的地方去,要么,摔个粉身碎骨,即便是想归于平静,也得先脱层皮。这些,你真的明白了吗?”
甘棠愠怒地看向欧以屾,她觉得他在威胁她,可是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那里面没有丝毫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傲慢,而是一种担忧和怜悯。
欧以屾拍了拍甘棠的手,说道:“不说这些了,看表演吧。”
这话说得轻巧,甘棠哪里还能看得下去,一场演出下来,她都在走神,直到演出结束,直到欧以屾带着她去了餐厅,她的情绪都很低落。
欧以屾所说的私房菜馆开在东城区天元大厦的顶层,一整层被打造成了微型园林,有小桥流水,游廊水榭。
一进门,就有服务员撑着小船过来接待他们,领着他们划到湖对岸的亭子里去,这里一共就只建了三座湖上亭,每次至多接待三桌客人,诚如欧以屾所说,这里一半吃在了环境上。
至于菜色,味道是不错,但意境远比味道要足,做法上像中式的omakase,菜谱都是按当日食材定的,预约前需要讲明忌口,不过摆盘上就是传统的中式大宴,色香味形皆具,一盘菜上来,先是风景,再是诗,最后就是在风景里找出哪一处是用来吃的,没点闲情雅致,真接受不了这场艺术的熏陶。
越是顶级的菜,越是轻煎炸调味,重食材本源,让食客品出食物本身的鲜甜,这意味着如果不静下心来细品,和形同嚼蜡也没什么区别,味道淡出个鸟来。
甘棠只觉得这一餐吃下来,简直吃了个寂寞,还不如找家便利店吃点关东煮来的实在。
总算熬到了最后,上了道饭后甜点,才找回了点正常人的味觉。
甜品是用翻糖的手法做了一双腾飞的金龙赤凤,于两兽口间衔了一个圆形的托片,半个手心那么大,托盘上是凝固成半圆形的桂花茉莉酪。
甘棠吃完甜点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应该到了坦白局的部分了。
“以屾。”
甘棠刚开口,欧以屾便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身旁,用手按在了盛甜点的小托片上,一个用力,将托片按到了盘子上
随着他的用力,那对龙凤像是被触动了机关似的,一层层脱落。
直到尽数落入盘中后,甘棠才发现,原来赤凤身体某一处是由一颗红宝石组成的,当糖片都落下后,那枚红宝石戒指就完全展现出来了。
欧以屾把那枚戒指拿出来,单膝跪到甘棠身边,握着她的手,仰头看她,问道:“小乖,我们结婚吧,我愿与你共享更高的权力。”
原来这一天的安排只为了这一刻,欧以屾告诉她要抓住一切给她带来利益的东西,而现在,他把这样东西递到了她面前,只要她说好,她就能使用它。
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这种誓言是多么的诚恳和动人。
可是...
“对不起。”甘棠缩回了手,欧以屾能给她的,正是她所惧怕的,她和权力就如同小孩与上了膛的枪,会误伤别人,但更可能先害死自己。
欧以屾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很淡,看不出悲喜,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甘棠双手回握住欧以屾的手,平静地说道:“对不起,以屾,我知道我现在很不识抬举,但是我真的没办法,那种生活不适合我,我在成为合格的欧夫人之前会先枯萎死掉的。”
“小乖,你什么都不用改变。”欧以屾淡淡道,“不用。”
甘棠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你在抗风抗雨,我也做不到。以屾,我懦弱地爱着你,既没有勇气和你并肩,也不忍心你一个人顶着天,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放我们彼此回到正轨。”
欧以屾呵笑一声,问道:“什么是正轨?”
甘棠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欧以屾,眼睛默默流下眼泪。
欧以屾抬起手捂住了甘棠的眼睛,他太清楚甘棠玩得小把戏了。
眼泪,是只对所爱之人才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无声的眼泪往往比歇斯底里更能打动人。
欧以屾心想,他能让甘棠心甘情愿地进入他设下的圈套里乖乖就范,甘棠何尝不是懂得如何让他妥协呢。
即便看不到情人的眼泪,但掌心里眼泪的温度滚烫得似乎要灼伤他的手掌,烫进他的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吻上了甘棠的唇,狠狠地咬开了她的唇瓣,撬进了她的牙齿,来势汹汹地索取。
甘棠只觉自己的嘴巴要被咬掉了,嘴唇和舌头又痛又麻,但随着越来越喘不上来的气,她反而感觉不到痛疼了,只有眼前乍现的金星。
欧以屾最终退了出来,用遮着她眼睛的手揽住她的脖子,把她拥入怀中,低声问道:“小乖,你都想好了吗?”
“嗯。”
欧以屾沉默须臾,叹息道:“我一次次诱导你妥协,但是小乖,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这里,你永远可以任性。”
甘棠的眼泪一瞬间又大股大股地涌出,她紧咬着下唇,差一点就露了哭腔。
欧以屾摸了摸她的头,听着甘棠眼泪滴在他肩膀上的声音。
两人相拥沉默着,像一尊石像,刹那间像是永恒。
欧以屾叹了口气,侧过头,吻了吻甘棠的耳朵,在她耳边呢喃道:“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小乖,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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