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小甜瓜一天天的长,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再叫小甜瓜已经不合适了,现在的祂已然是一个颇为壮观的小南瓜了。
甘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南瓜的原因,当她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总会有不少女性特地过来同她说话,这对仅有几十个连发音都不标准的词汇量的她而言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这些女性似乎也知道她语言不通的困境,说起话来总是很慢,不厌其烦地猜测她话里的意思,这种善意让甘棠感到惊讶。
善良和财富水平无关,也和文化水平无关,它是出生时自带的天赋,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难道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从此间诞生的灵魂都被赋予了极高的善良?
不过当她看到欧以屾站在村里掌权人之中时,这个疑惑有了答案。原来她们释放善意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欧以屾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他是什么时候挤进村里拥挤的权力圈里的?是他那次和自己打赌之后吗?还是他早有打算,碰巧和她立了个赌约?
不管是哪里一个,甘棠都很庆幸自己坚守了拒绝黄赌毒的决心。
“怎么?在想什么呢?”欧以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围在甘棠身边的女性纷纷恭敬地向他问好,并把位子让了出来。
这让甘棠更加确信了欧以屾现在在村里的地位,“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厉害。”一个没有根脚的人居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恐怖如斯。
“人在不得不的时候,总是会迸发出惊人的潜能。”欧以屾轻飘飘道:“我们俩既不会耕种也不会放牧,做不了劳力的人,便不得不做治人的劳心者,不然拿什么养我们的小南瓜呢?”
说着欧以屾摸了摸甘棠的肚子,用着和小朋友打招呼的语气对小南瓜说道,“我们小南瓜今天是不是听话的好孩子呀?”
“你这话说的好像很勉强一样,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政治家的标准嘴脸。”甘棠被欧以屾的猛男夹子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把他的手拍掉,对里头的小孩教育道:“小南瓜以后你要是也想当个政治家就好好学学你爸爸,不然我们别学他当大尾巴狼。”
欧以屾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别当政治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做自己想做的,去享受人生就行。”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甘棠的肚底,这个月份的胎儿已经转到了头位,他似乎是在摸小南瓜的脑袋,笑眯眯道:“爸爸养你。”
甘棠咦了一声,奇道:“原来你要求这么低吗?”
还是说,只是对这个孩子没有期待?
甘棠尽可能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我还以为大贵族对子女都很严格呢。”
欧以屾不记得大贵族的事,但他对甘棠的问题摇了摇头,笑道:“严格能怎么样?不严格又能怎么样?所有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我就算把每口饭都喂到祂嘴里,祂也不一定能成材。父母子女一场,把祂带到这世上来,不是让祂来继承我的意志和思想,也不需要祂做我未完成事业的续作,祂只要做好祂自己就行了。”
“那你算很开明的家长了,很多父母会在孩子身上寄予一些期许,把希望当成一种传承,和基因一起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甘棠瘪了瘪嘴,她也曾经是鸡娃大军中的那个娃,所以当她听完欧以屾的这些话,竟小小的羡慕了一回小南瓜。
欧以屾表示了解地耸肩一笑,“这很常见,不是有个说法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只不过这个策略往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为什么?”甘棠问道:“我是说大贵族不也是这样一代一代积累出财富的吗?期待下一代能做出成绩,不正是这种做法的正面成果吗?”
欧以屾摇了摇头,解释道:“一个能将兴盛延续百年的古老家族从不培养继承人,而是为后代制造一个好的培养基,在从培养皿中挑选最优秀的做继承人,要延续下去的是一个家族,而非某一个人的血脉。积累往往呈现指数增长,刚开始可能很缓慢,但越往后速度就会越惊人,成功的家族做对的就是在爆发来临之前,别让常数变小或者消失不见。”
“所以这个常数是一个家庭的基本盘对吗?它得不断变大,这个指数才会越来越快,而让它变大的方法得在大家长身上找。”甘棠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中产返贫三件套的说法了,感情是拿了常数开玩笑。
“没有什么比自己努力更好把握,当自己长成为足够高的巨人,站在肩膀上的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可以俯瞰芸芸众生了,站得越高,看的越远,也越能看清楚下面的人都在做什么,想什么。”欧以屾神色淡淡道:“流动的资源会越来越少,这意味着机会也会趋近于零,不在尚好的年景里播种,又在不好的时节里期待丰获,除非运气好,不然注定会失望。”
“看来你是打算鸡娃不如鸡己咯。”甘棠羡慕地拍了拍小南瓜,出生就在罗马真是太爽了。
不过她又担忧,万一祂长成了混世大魔王尼禄呢?
甘棠问道:“欧以屾,如果,我是说如果,祂长成了坏孩子,那你要怎么办?”
欧以屾一愣,挑眉问道:“有多坏?”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正经事儿一样不做。”甘棠想了想,又补充道:“纯纯败家子。”
“这样啊。”欧以屾思索着,没觉得是多大的事,便云淡风轻地回道:“那我就争取活过祂。”
是啊,甘棠忽然想起来,欧以屾在原着里确实过分长寿了。
思索间,她的肚子上鼓出了一个包,那个包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才消下去。
“祂这是...”甘棠不确定道:“翻了个身?”
欧以屾也感觉到了掌下的变化,笑道:“你把祂说成坏孩子,看来祂不是很高兴,不想继续听我们说祂的坏话了。”
“哇哦,”甘棠调侃道:“那祂脾气可真大,也不晓得随了谁。”
欧以屾把头移开,无声地垂眸,失焦的眼睛看着地面,好像在发呆。
甘棠见他没声了,也沉默了,片刻后,她迟疑道:“难道随了...我?”
欧以屾闻言抬了眼,把头转向她,一阵恍惚,说道:“我刚刚好像没有说话。”
甘棠眯了眯眼睛,心道此时无声胜有声,你没说可比说了更震耳欲聋了。
·
几天后,村子里有人家办了喜宴,原本欧以屾是没打算让甘棠去的,计划着直接带熟食回来给她吃。
不过这个想法被甘棠一票否决了,她来这里快一年了,还没参加过村里的大型活动,难得有机会,她也想看看这里的娶亲有什么不同。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主人家在村里专门办席的场地摆上二三十桌,每桌以半只烤全羊作为主菜,客人们吃菜喝酒。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场地中心的篝火堆,在开席后,新郎新娘会在篝火前开舞,随后在场单身的男女有意愿地可以加入其中,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这是单身男女彼此接触的最好时机,不少人就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一舞定情的,这可比新娘捧花管用多了。
欧以屾陪着甘棠坐在席间,甘棠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羊肉,一边同欧以屾绘声绘色地说起篝火边跳舞的人们,这一刻,她充当了他的眼睛,替他看着这里的一切。
开席后照例有敬酒环节,以欧以屾目前的身份地位,来找他敬酒的人可不算少,简直比新郎官还烫手。
可见不管社会怎么发展,文明怎么进步,只要有人在,人情世故那套就始终存在。
甘棠饭饱后坐在欧以屾身边听他用本地话流利地同人交流,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待着便无聊起来。
“欧以屾,”甘棠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回去了。”
欧以屾从对话中抽出了部分精力来,听清了甘棠的意思,明白她是无聊了,便点头答应,“好,我让人陪你回去。”
甘棠没有异议。
欧以屾找来了村里两位出了名壮实的女性陪甘棠回家,这两人都生养过,路上有这两人陪着甘棠,比他本人陪同作用大多了。
两位妇女一左一右与甘棠并肩而行,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俩便会立刻把甘棠架起来。
路上三人聊起了孩子的话题,甘棠学习的词汇大多是从听村里人的育儿经里学来的,尽管她还是不能很好的明白与她同行二人的话,但是也大致能听懂她们要表达的意思。
三人一路上有障碍的交流,磕磕巴巴间也快到家了,甘棠隐隐看到了家的轮廓,停下脚步,伸了伸懒腰,带着小南瓜走了这么久的路,她的后背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同行的妇人一瞧就明白了,正笑着想同甘棠说自己的按摩手艺,等到地方了,可以给她按一按。
只是她才张口,话还没说出口,忽地一阵短促的梆子声在村里回荡,那位妇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转而换上了一种惊恐的神情。
甘棠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但见到两人煞白的脸,顿时记起这是敌人来犯的警报声。
在这里,敌人通常是过来捕食的异虫队伍。
甘棠下意识就想去找欧以屾,在她内心深处认定没有哪个地方是比待在欧以屾身边更安全的。
可是她才要掉头回去,那两名孔武有力的妇女便一左一右地架起她往别的地方疾走。
“不是,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欧以屾,欧以屾,知道吗?是欧以屾。”甘棠说的话一半是本土语一半是帝国语,放在平常这两位妇人还有闲情猜她讲什么,现在危急关头,根本顾不上甘棠的话,拉着她就是默契地往躲藏点跑去。
甘棠被两人架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两人一起,两位妇人人高马大,每跨一步都是极限的距离,对二人是疾走的程度,却需要甘棠边走边跑才能同步,只是跑着跑着,她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不是吧?小南瓜活祖宗,这个时候你开始闹了?甘棠忍着疼痛,心中嘀咕着,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显然小南瓜并没有听到甘棠内心的话,肚子里的那种疼痛愈发明显了,这让甘棠一个劲的吸气,企图缓解肚子的不适。
可是真的太痛了,比十级痛经还要疼,甘棠意识到不对了,欲哭无泪地更渴望见到欧以屾,她真的一点都走不动了,就想立刻死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在甘棠丧气地停下脚步,不愿再走的时候,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从她心中涌现出来,她被两位妇人拖着,脚尖在地上无力地划着,在保证身子平衡的同时,她把脖子尽可能地向后转。
她看到了,是欧以屾,像是听到她内心的呼唤,从天而降的天神。
只不过这个天神有些狼狈,或许是情急,欧以屾没能很好地把脑海中的地图调出来,他对当前的场景有些陌生,像是路线规划很离谱的智障导航,一切以到达目的地为第一要义,全然不管路线的可信性,欧以屾一路上被绊得趔趄了好几次。
“停下,停下。”甘棠用本土语阻止着妇人的前进,转而又高声喊道:“欧以屾,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欧以屾听到了甘棠的声音,犹如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循声找准了方向,快步向她跑来,拦住了妇人的前进。
妇人见是欧以屾,这才放下了甘棠,焦急地同欧以屾打听情况,欧以屾一边抱起甘棠,一边询问她的情况,只抽空匆匆回了妇人两句。
“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甘棠一见到他,再也忍不住了,疼得哭了出来。
欧以屾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没事了,有我在。”
“你在有什么用嘛。”甘棠才嚎了一嗓子,肚子又是一阵绞痛,疼得她瞬间没了气势,倒吸了一口凉气,攥紧了欧以屾的衣服。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欧以屾的手在甘棠的身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伤口。
甘棠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对欧以屾说道:“南瓜小朋友不仅脾气特别坏,性子好像也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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