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海棠花被吹落,片片花瓣伴着那抹粉色的身影,犹豫仙子临世,只是这仙子有些“五迷三道。”
宫远徵站在门口,看着肆意张扬,自由烂漫的洛清芷在院中随心所欲。她抱着酒壶,或飞身而起,摘下树端的花瓣,或一口饮尽壶中酒,尽情绽放笑意,就像一个精神患者趁着月色表露最真实的自己。
喝醉有时也是一件好事,他看到了原本的她,那个有野心,有能力,向往自由,慕强厌蠢,同时又柔软,低沉的洛清芷。他看见了她原本熠熠生辉的生命力,不断向上的生命力,就如高处的凌霄花一般。
她有一颗自由的灵魂,敢于在暴雨中盛开的勇敢,她从来都是鲜活的,只是某些阴霾盖住了她。
洛清芷将最后的酒一干而尽,酒壶摔得稀碎,她微喘着闭上眼睛深深闻了闻风中的气息,转身望向宫远徵:“宫远徵,看见了吗?”
宫远徵微微抬眉:“什么?”
洛清芷抬手指着天空,巨大的黑色幕布,透出点点光亮:“月亮,星星,他们都在。”
宫远徵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应和着:“是,下弦月,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洛清芷看着宫远徵,认真的说道。
“这个词形容我,不太恰当。”
洛清芷微跑了两步,来至他面前:“我觉得很恰当。”
“然后呢?”
“所以我见色起意。”
“什么时候?”
“一早便是。”
“嗯?”
“初见时,清风霁月的少年的立于殿中,一身蓝白相间的外衣,让我心生赞叹。
后来,我跟他熟识,发现这人嘴硬心软,却又能力超群,让我刮目相看。
再后来,我对他不知为何,有了莫名的占有欲,我告诉他不要接近洛清柠,因为我怕他被抢走,我不想和他成为敌人,更不想和他反目成仇。
再往后,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在意他的看法,想法,我不想他认为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我不想他误会我,我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所以我尽可能的装的善良,学着隐忍,希望自己能有那么一点点像个大家闺秀。
上天待我很好,我很幸运,他不讨厌我,相反,他帮了我很多,我们成了朋友。后来他告诉我,他喜欢我,我很高兴,可又自卑自己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家世,怕人家终会嫌弃我,它在我心里慢慢生根发芽,最终生出荆棘,差点将他刺伤。
幸好,他足够坚定,勇敢,敢于赤手拨开尖刺,把我拉了出来......”
宫远徵神色悲伤的制止道:“别说了。”
洛清芷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可惜啊,老天爷对我的可怜,就那么一点点。我刚有一丝的开心,片刻的欢愉,他就把她们都带走了。我突然明白了,我不配拥有我想要的,不配被爱,我只能做杀人如麻,满血鲜血的洛清芷,只能做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清芷。”
“宫远徵。”洛清芷转头,眼睛里尽是悲哀:“如果可以,我多想今晚就是我第一次喝醉那天,所有人都在,都平平安安。我也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那么多话,让你背我回家。”
宫远徵上前一步,洛清芷却急忙后退:“别过来!”
宫远徵:“我现在也可以背你,只要你愿意。”
洛清芷摇着头:“可这该死的人世从不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改变!他夺走了我那么多的东西,让我亏欠了那么多人,然后把我留在这天地间崩溃。可我又做错了什么,生而为人,是我想的吗?他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洛清芷精神崩溃,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坍塌,她看着不知所措的宫远徵,尽是悲凉。
“宫远徵,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可他们不给我机会,他只会高高在上的嘲笑我的无能。”
“我知道,你冷静点,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我冷静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冷静。你知道吗?我就像被养在瓮罐里的藤萝,我原本可以自由生长,我可以变得更好的。但现在不可以了,我只能在黑暗里蜷缩,自己欺骗自己,我不能有一点奢望,不可以奢望见到光明。”
“我帮你,我们一起离开,去看真的太阳。”
洛清芷苦涩一笑:“可怕的是我见过了,他美好,耀眼,我以为我会一直在阳光下生长。可现在,我又不得不回去,原本已经生出的枝蔓只能再一次砍断,只有砍断,我才能重新回到瓮罐里。”
“可你不舍得,也许,不用砍断,也许有让你继续生长在阳光下的机会。”
“不会了,这个代价太惨重,我承受不起。宫远徵,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我不想。”
“算我求你,别离开宫门,也别再见到我。好好做你的一宫之主,做宫门矜贵,清冷的公子,行吗?”
宫远徵沉默着,洛清芷情绪太过激动,又喝了许多酒,她原本想走到他面前,可忽地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宫远徵刚要接住她,却被她推开,洛清芷脱力的坐在地上:“答应我,别离开宫门,别见到我,千万别。”
宫远徵沉默不语,洛清芷乞求的看着他,他终是不忍:“好。”
洛清芷释然一笑,自己站起身,踉跄的走进房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睡倒的人,抬腿越过她们,走进房间,关上门。
宫远徵站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良久后转身回了徵宫。
宫门前,洛清芷换上了从前的黑色劲装,头发竖起马尾,她不再是洛家二小姐,而是影卫首领。
宫尚角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是嘱咐道:“万事小心。”
洛清芷点头答应。
宫子羽:“成败在此一举,但你也保护好自己。紫商姐姐和阿云都给你准备了路上用的东西,她们身子不爽,不能出来送你,我让金繁交给泽黎了,你,一路小心。”
“替我谢谢两位姐姐,也谢谢执刃大人这段时间对我的包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泽黎和南箫站在远处的马匹旁,看着门前的人告别,泽黎用胳膊轻碰了他一下:“你头疼吗?”
“不疼,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奇怪昨天晚上咱们喝了那么多,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昨天迷迷糊糊的感觉好像有人给我吃了颗药丸,也不知道是做梦还确有其事。”
“我也感觉到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
“你猜是谁。”
宫子羽环顾四周一直不见宫远徵出来:“远徵人呢?怎么不见他?”
宫尚角:“他有事,来不及送你了。”
洛清芷:“无妨。”
月影在一旁低着头,泪眼婆娑,洛清芷上前,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了,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月影:“小姐,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
“好。”说完,洛清芷转头看着金复:“我把月影交给你了,好生待她,你要是敢让她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二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月影的。”
洛清芷微笑着后退:“就此别过,诸位保重。”接着转身上马,渐行渐远。
宫门,有缘再见。
金繁将一行人送至山谷出口,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队伍一片肃穆,就连马匹都未曾发出一点声音。来人,手中武器各样,带着慑人的气场,目光带着寒气,盯着出口处的人。
金繁见前方有人走来,转头询问的看向洛清芷,洛清芷微微一笑并未开口。
“主人。”来人翻下了马身,面色严肃的单膝跪地。
“玄影,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主人。”
“是,主人。”
泽黎忍不住笑出声,洛清芷无奈皱眉:“金侍卫,就送到这儿吧,后会有期。”
金繁:“二小姐一路保重。”
金繁带着宫门的侍卫离开,洛清芷转头:“泽黎,把楚湘姑娘带过来。”
玄影站在马前,侧目看着马上的千影,一言不发。
“姐,人来了。”
“二小姐。”
“楚湘姑娘,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多谢二小姐。”
洛清芷本想给她些银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好吧,没带。接着看向眼前的玄影伸出手,玄影不明所以,呆愣的看着洛清芷。
洛清芷:“银子。”
玄影有些窘迫:“我,我没钱。”
“钱呢?”
“主人没说让我带钱来。”
洛清芷难以置信的摇头,楚湘连忙说道:“不用了二小姐,你能带我离开我已经很感谢了,银子不能收。”
洛清芷下马:“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更何况你一个人,没有银子傍身怎么能行。泽黎。”
洛清芷唤过泽黎,泽黎将身上的荷包拆给她,悄声道:“我剩的也不多了。”
“影卫现在这么穷吗?我们没钱了?”
“谁能把大垛的银子放身上啊。”
“二小姐,多谢你的好心,我真的不能要。”
洛清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塞到她手里:“拿着吧,吃饭住宿都要花钱,有总比没有好。”
洛清芷刚把银子塞到她手里,玄影拿着一包银子回来,刚才,他趁两人说话,回头“搜刮”了一下其他人的荷包,大家也都很痛快的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
“主人,银子。”
洛清芷低头看着那满满一包的银子,轻笑着拿过:“泽黎,把你的荷包给我。”
“不行,这是夫人给我绣的,你要别人的。”
洛清芷一记白眼:“玄影,去要两个荷包来。”
“是。”
一会儿,玄影拿着几个荷包走来,洛清芷拿过,蹲在地上,把银子一一分装后,拿给楚湘:“你拿着,如果遇上什么难事,至少还能留下糊口的,放在一起,怕是不止会被贼人惦记。”
“二小姐,真的不行。”
“快拿着吧,你自己小心。”
楚湘推脱不过,只能不断的感谢:“多谢二小姐,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们能见面再说吧。”接着,她翻上马身:“我让人留一匹马给你,慢慢骑,它很听话的,比你自己走强。”
话音落,众人皆上马离开,错落的马蹄声不断响起,楚湘看着远去的队伍,勾起嘴角:“一定会再见的。”
“大人,洛清芷下榻的客栈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无锋杀手将密信递给寒鸦贰,寒鸦贰邪魅一笑:“诸位,我们该干活了。”
“这次我送她去见她的亲娘。”
“你还是省省吧,也不知道谁是被人家打的落荒而逃。”蒙面人嘲笑着封阳,封阳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你有本事,那就去试试 ,我们不出手,看你怎么解决她。”
“杀了她多没意思,慢慢折磨才有快感。”来人摘下面巾,他面色阴暗,瘦削的脸上带着一条伤疤。
封阳:“说大话,我也会。抓住她,才是真本事。宿隐,不如明天你自己先去试试?”
“我们都是新进的魍,抓不抓的住她,你心知肚明。之前的四方之魍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自大,会害死自己。”
封阳冷笑:“莫不是你怕了?”
“我怕不怕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事即可。”
寒鸦贰听着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不想参与其中,转头离开。
封阳:“去哪?”
寒鸦贰:“勘测地形。”
宿隐冷眼相看,带着轻蔑:“传消息的人信的过吗?”
“她是我的魑,你觉得能不能信?”
宿隐勾起一侧嘴角,带着嘲讽:“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无锋,还少吗?更何况还有云为衫,上官浅这样的前车之鉴。”
“她不会,她如果背叛,死无葬身之地。”
“最好如此。我去歇着,动身叫我。”
客栈里,洛清芷的人行进了两人,人困马乏,都匆匆吃了晚饭回房休息,养足精神。
洛清芷在屋里独自换药,两天,伤口有些发炎,她离开时,宫门在随身的行李中放了特制的金疮药,刚撒上去,伤口的疼痛让洛清芷忍不住颤抖,紧咬牙根。
对面屋顶上,一行黑衣人密切关注着客栈内的情况,封阳,宿隐,拿着折扇,抱着长刀。
宿隐:“她好像,在上药?”
封阳:“这跟我们无关,还是想想一会儿该怎么抓住她吧。”
宿隐:“之前有宫尚角,宫远徵和完颜璟跟着她,现在虽然她身边也有人,但比起他们,不值一提,你不用如此紧张。”
封阳:“别轻敌,我跟她交过手,她的功夫,说不清,遇强则强,还是要谨慎一些。”
“我不信她一个女子能翻出风浪来。”
“别忘了青叶,那可是败在她手里,还被剥了皮,制成美人鼓送进了总部,她可比我们想象的心狠。”
“那今日就送她上黄泉路去跟她娘相会,给青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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