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把椅子三个人,就意味着有一个人要落单。
卫琼英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个小女孩,大义凛然地走向另一边,坐在了靠外的椅子上,孟眉和薛妙琴见状也坐到了另一边。
老伯却走到了卫琼英身边,“贵客请上座。”他伸手指向那把空椅子。
那个佝偻的男人此时也朝卫琼英看了过来,如纸般苍白的脸上深深浅浅的血痕遍布。
“不去!”卫琼英死死抓着椅背,“谁爱去谁去!”
【英子姐我哭死,这样竟然没叫出来】
【我算是开眼了,崔导下血本搞NPC啊,刚从裴老师那边过来又是一个暴击】
【拜托,前面那把椅子跟那个鬼新郎只有一步之遥好吧,谁敢坐啊】
老伯却无视了卫琼英的拒绝,伸手朝她抓去。
那只手苍老干涸,指甲带着乌青。
而卫琼英也不负众望爆发出了惊人的反应能力,倏地侧身躲开,噌地起身朝外面冲去。
老伯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回头,这下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迅速坐在了眼前的椅子上,大喊道:“吉时到!”
除却老伯的那张椅子,其余椅腿上瞬间弹出来两条绑带,将正准备逃跑的孟眉和薛妙琴束缚在原地。
·
江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阴冷,潮湿,带着哀怨的寒意直冲脑门。
他站在厅堂门口没动,身后的管家先他一步迈了进去。
江肆回头想跑,迎面撞上两堵不输白釉的墙。
“大奶奶,别耽误了吉时。”墙说话了,并且拎着江肆的领子丢进了厅堂。
这是最传统的中式厅堂的装饰,正中挂着匾额,两侧是龙凤镂空的木雕,两排几椅对称摆放,此时坐满了宾客。
只有四把铁梨木太师椅,挤挤攘攘地摆满了牌位。
这些牌位都侧放着朝向江肆,虚看一眼,无一不是姓罗的男性,且都是儿子给爹立的。
还有一些大约是活人的宾客,皆站在太师椅背后,正齐齐扭头望着他。
那位威严的家主罗会有,大刀阔斧地坐在首位,另一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着腰,形如枯槁的白发妇人。
妇人原本低低垂着头靠在负扶手上,闻声侧过头看了江肆一眼,又迅速收了回去。继续低垂着脑袋。
而另外一位主人公被人搀扶着侧身站在罗会有身前,手里执着一条红绸的另一边,并未抬头朝江肆看。
江肆往前迈了一步,那些宾客的眼神便跟随着他挪一点,连牌位似乎都是紧紧朝着他的方向。
这太诡异了。
就好像这场婚事更重要的是做给这些牌位看。
“辛月。”就在江肆出神时,罗会有叫了她,“吉时到了,想想你的妹妹。”
妹妹?
江肆看向罗会有,男人面容冷肃,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和身旁的老妇人像是隔了个辈分。
再看看这位大少爷。
身量颀长单薄,面带病色却年轻得很,不过二十岁的模样。
二十岁的年轻人,难不成从十来岁开始就在娶亲了?
江肆忽然有了些不太美好的猜测。
但现在并不是探究的时候,他沉默地上前,站到了大少爷对面。
喜婆像是个正常人,穿着红红绿绿喜庆的褂子,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向江肆。
但江肆没接,正朝着那位老妇人负手而立。
“整这么些虚的,要误了吉时算谁的呢?”他仔细看着老妇人花白的头发,眼角的沟壑,脸颊和手背上的老人斑,这些放在老妇人还算白皙的皮肤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在座上的各位应该也不想耽误了这难得的好时候吧?”看完老妇人,江肆又去看罗会有。
后者眉间的沟壑皱得越发紧了,摆摆手道:“开始吧。”
锣鼓和唢呐同时奏响,要素过多反倒喧杂刺耳。
喜婆绕着两人说着赞词引导,行“五拜”仪式艺①。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二拜祖宗,耀祖光宗。”
“三拜高堂,百世其昌。”
“四拜亲朋,喜气盈庭。”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万代兴隆!”
江肆没有拜,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跟随着喜婆的声音环视这个厅堂。
上座后边是一扇画着山水鸟鱼的大屏风,透过折叠的缝隙隐约能看到还有一些零落的牌位立着。
谁家好人把祖宗摆在待客的厅堂啊?
还是说这么大个宅子搞不出一个祠堂?
喜婆原本是想要压着江肆往下拜的,只是在接触到江肆眼神的一刹那打了个寒颤,这才歇了心思。
到了敬茶的时候,江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妇人一言不发。
老妇人也没说话,径直从小丫头手上接过茶杯,自顾自就喝了。
罗会有脸色黑如锅底,到底也没制止,只是好像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没处使。
该到进洞房的时候。
江肆本来也没盖头,慢悠悠跟在大少爷身后走。
罗宅的布局颇有些复杂,纵横交错的长廊上没有任何的标志,稍不留神就会走岔。
他一路看过去,发现连路过的两座假山三对石桌全都是一样的摆放方式。
整个宅子里不见一朵红花,全是深浅不一的绿叶,或是光秃秃的枝丫。
这位大少爷的院子实在是藏得很远。
江肆看着眼前黑柱黑梁白瓦墙的屋子,莫名觉得这像是什么阵法的阵眼,且藏在罗宅的最深处。
正中央是一套崭新的红木八仙桌,墙壁白得像是刚刷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油漆味。
江肆站在门口,扑面而来压抑的怪异感让他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大少爷站在桌边回头看他,“不进来?”
气若游丝,声音轻得仿佛要断裂。
江肆这才能仔细打量他,和罗会有七分相似的五官,脸型更柔和,也许是因为常年抱病,气质上多了几分阴郁,不如他爹刚硬。
“随你吧。”大少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新婚妻子,自顾自坐下了,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江肆回头看了一眼,打从厅堂离开就没有人跟上来。
看来罗宅内部并不允许下人随意走动。
他按下心里的不安进了门。
只这一步,比浓重油漆味更难以忽视的,是铺天盖地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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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故事背景为清末民初时期。
①:此处结婚大礼参考自株洲市博物馆民俗厅展板,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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