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长走走路停下,抬头看看天上月亮又念念有词,掐了手指,又看看地上,绕了两圈。
“我说道长,别绕了,这棵松树咱们路过两次了,我就去你道观住一晚,你防着我干嘛?哪个抢劫的还送你一块腊肉?现在腊肉能娶个农村媳妇了。”常威看手表都九点了,扛着自行车走半天好无聊。
老道长咳嗽了一声,“我这不是算方位吗?你急什么?”
“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贫道用紫薇星宫推算,再反推流月,算方位......”
“行,你慢慢算吧,我看到道观了,我先走了。”常威扛起自行车大迈步朝着一百米外的山坳走去。
“嘿,我就算在大松树附近,可叹老道我只能推算方向,算不出距离。”老道长跟在后面唠唠叨叨。
“嗯,道观坡前面一棵大松树,这么明显的标志你还找不到家,你不会是路痴吧。”
“胡说,胡说八道,贫道出入皆运用梅花易数,紫微斗数来推断,人只靠眼睛会被虚假欺骗。”
“那我靠眼睛找到了啊。”常威站在一个落满树叶的小广场前,石板地面坑坑洼洼,两个石头的蜡烛台都倒在草丛里。
道观大门都没有,只有石头台阶和两边的土墙,豁牙子一般到处都是缺口,老道长乐颠颠拿着腊肉走进去,一点尴尬的表情都没有。
跟着老道长路过一处处残垣断壁,一个四处漏风的房间里稻草上躺一个人,两个围着火塘打坐,火上吊着一个铁水壶,咕嘟咕嘟冒着蒸汽。
啧啧,星爷整蛊专家里没有门还有个锁头,屋里还有坐的地方,你这道观真绝了诶,门框都没有,就比野地多个房顶和两面土墙。
“二师兄,六师兄,七师兄,看我弄什么回来了。”
“腊肉!”
“小宫子,你哪儿弄的腊肉?”
“赶紧煮了吃,老六饿病了缺肉吃。”
常威叹了口气,人饿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屋里这三个老道长都看不到屋外大活人美男子吗?
“各位道长,我这还有点米,给你们煮个腊肉粥吧。”常威站在门外?屋外问道。
屋里不到十五平米,躺下一个,还有一个火塘,都快转不开身了,还有一股子臭脚丫子味,三个人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蜡黄有点发绿,眼珠子都突出来了,道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老九,你去捞鱼怎么捞个福主儿回来,不记路还有这等福缘?怪不得师父说你傻人有傻福,我信了。”被称作七师兄的老道长一口子跑江湖俏皮话,这是正经道士吗?果然老道长是个路痴,他师兄板上钉钉了。
“贫道乃无花道人,号七绝道子,见过各位道长。”
七师兄嗤了一声,“小子,别冒充道士,虽然我们现在去了黄冠成了野道士,也不能被你骗喽,赶紧做饭吧,什么道人道号的,吃饱才是正事。”
常威让王守宫打水,就是带常威上山的那个老道长,其他道长嘴里的九师弟,这四位道长的师父是全真支派随山派的,北七真之一刘处玄开创,刘处玄字通妙,号长生子。
王守宫这一支是随山派百字辈嗣信守忠良的守字辈。(剧情需要,杜撰人物和故事,不会抹黑道教)
他们的师父王信心从随山派祖庭崂山太清宫下山后,在此处山上开了道场桂月观,承袭全真道法,以全老庄之真、苦己利人为宗旨 。
时常下山给百姓免费诊病送药,清末民国乱世兵灾,便收养了十二个孤儿传承衣钵,都从王姓,排了随山派守字辈。
除了九师弟王守宫,其他三位道长分别是是二师兄王守孝,六师兄王守义,七师兄王守节。
常威面皮一抽,王信心真人给弟子起名这么随意吗?守孝守节守宫,这名字不别扭吗?还有一个守义跟香料大佬同名呢。
道观看着破,做饭的砂锅瓦盆碗筷和勺子挺齐全,抓出两把大米,淘洗几遍后再用清水泡上,用淘米水煮腊肉,没葱姜蒜料酒就这样吧,还能去腥味。
煮了十分钟,把腊肉冲洗几遍,要倒掉煮腊肉的淘米水,王守节大喊着浪费,拿过来倒出一碗喂给六师弟王守义,其他的三个人把黑乎乎的淘米水分着喝了。
哎呀,看着难受,没粮票道爷也无量不出来米。
换了清水煮泡好的米,敞着盖,用木勺子搅拌,扬汤止沸,让王守宫按照他的方式别扑了粥,掏出匕首切腊肉,每一片三毫米,颤巍巍香喷喷,琥珀肥肉配上红色瘦肉,几个道长吞咽着口水。
躺地上的王守义也坐了起来,因为长期饥饿变得消瘦的脸上,眼睛跟饿狼似的放着光。
“四位道长莫急,马上就好了。”常威哄小孩一样哄着他们,师门绝技啊,非入室弟子不传之谜啊,要么饿死,要么你们传授给我。
莫言小说里为了一个馒头被人侮辱的女人难道不知羞耻吗?抗争到最后为了活着而低头出卖自己,错的难道不是拿食物逼迫人家的人吗?别理所当然跟饥饿的人讲道德,世间最无耻的就是这样的说教者,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粥煮开花了,放入腊肉,撤火,撕了点菜叶扔进去,轻轻搅拌,每个人碗里盛了三分之一,解释道:“先吃,粥太烫了,一点一点吃。”
“再来一碗。”王守节递过碗。
四个老道长顾不上师兄弟情谊,几乎两三口干掉一碗腊肉粥,最后剩的砂锅底冲两遍水,四个人又干了两碗刷锅水。
吧唧吧唧嘴,脸色都开始有血色了,王守节抽出一根稻草哼哼着剔牙,嘿,吃什么山珍海味了,满汉一百零八道菜吗?
王守节拍着肚皮道:“小子,你要算计什么是白费心机了,桂月观啥都没了,我们四个活下来的饭都吃不饱,你要让我们四个人杀人放火干坏事,道爷不干。我们也躲不过子弹,腊肉粥全吃进肚子里了,你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哎呀,当个饱死鬼也值了。”
“一条腊肉两把米而已,贫道无花还看不在眼里,只是好奇全真派不是禁吃荤腥吗?”
“放屁,放屁,我们都成野道士了,下山跟小鬼子打仗道籍度牒证明早丢了,回道观没几年,都被人拆了去大炼钢了,观里一块铁都没有,切菜都没有刀。”
常威想起前世有道长吐槽,还需要皈依证、道士证、居士证、传度证、受戒证、冠巾证、宗谱证、道医证、宫观居职证。大家一起考证,开心不开心。
仔细询问后得知,民国道士抗日基本不成规模,自由自在惯了的道士,都是零散团体和个人下山参加队伍,各修各的道,各抗各的日,还有投靠日本人的,泥沙俱下,良莠不齐。
三七年卢沟桥炮击声声,大师兄率先提出要下山抗日,不能任由鬼子在山下屠杀百姓,他们在山上修道,这才是破了道心。十二个人投票,五师兄和最年轻的十二师弟守着桂月观,其他十个人下山抗日。
此一去慷慨悲歌,十个道士抗日也是一场宣传,全姓王,用道教护法镇山神将做名号,被称为十王灵官。
老三和十一战死死沙场,老四两条腿和一条胳膊被炸断,万念俱灰托人把他送回了老家。抗日胜利后,存活的道士们还有理念分歧,老八和老十坚持跟岛军在一起,大师兄觉得道士清理妖孽后,就应该回山安心修道,不参与官府的事。
剩下七个人分成两派,老八和老十劝五个师兄弟,有了岛上的支持,道观能发展壮大,信誓旦旦要是上面的人支持,扩建后能跟白云观抗衡,不枉费师父在此开道场。
争吵一番不欢而散后,老八和老十竟然不顾几十年的同门情谊,勾结统字局,说桂月观有通红迹象,还给党秘密运输药品和军火。大师兄曾经救过的高层悄悄告诉他那边下了绝杀令,于是五个人连夜出逃,层层截杀之下大师兄留在最后阻击敌人,被打成了筛子。
四个人逃到四九城郊外,留了一个心眼,怕对方埋伏在桂月观,派出老七王守节到山上侦查一番,这一侦查彻底心凉透了。
小十二穿着一身中尉的军装,和老八、老十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喝酒吃肉,五师兄呢?
五师兄从小体弱多病,虽然王信心用针用药,师兄弟四处山上采药,养了七八年后不再是个病秧子,但也只是稍稍强于常人。为人却异常洒脱,尤为擅长医道,师父认为五师兄才是得了道家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的自然之态。
十个人下山就是想着万一不幸战死沙场,桂月观还有五师兄这个真真正寻道的道士,小十二刚到十七岁,也被留了下来,没想到这个小王八蛋竟然跟老八和老十勾结。
王守节跟王守孝汇报这件事,二师兄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小十二被老八和老十骗了,以为桂月观所有人都投靠了岛军。
四个人潜回桂月观,发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五师兄,眼睛也被剜掉了,从五师兄口中得知真相,气得几个人怒发冲冠。原来小十二早就耐不住山上修道的清苦,一直想下山享受荣华富贵,刻苦学习医术和武艺只为下山投靠权贵。
抗日这几年,山上只有五师兄和小十二,无人看管,小十二经常偷偷下山,每次回来都一身酒气,五师兄经常劝他修炼不易,如果真的想还俗,不如脱了道袍好好做个凡人。
小十二假装听从劝导,也不再下山喝酒,反复打听师父王信心是否传了更高深的医术,他想学习提高,五师兄说桂月观所有书籍都在书房,师父的笔记也在那。
一个月后,小十二从书房出来一气之下下了山,五师兄为他叹息,但是他性子如此,来去皆是缘法,也没阻拦。
四五年夏天,小十二突然回来了,已经打扮成一个锦衣绸缎的公子,还带回来一个仁丹胡的中年男人,五师兄虽然很少下山,但是直觉这个男人不是善类,好像是个鬼子。
小十二请五师兄给人诊治,治好了,对方答应给桂月观神像重修金身。五师兄直言仁丹胡男子身上有冤魂缠绕,这是天道使然,非药理可医,并告知十二,道家不需要给神像修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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