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骂骂咧咧地伸出手指头来回抖动,他跟着身边几个人鄙夷地“呸”了一声,“区区侍郎家庶女就已如此嚣张,要我说这种贱女人就该被咱们好好收拾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这么抛头露面!”
比他们更不满的,是庙门前几家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们手中还盘着佛珠,口中却是怨恨地咒骂:“我托人去问为何还不开门,人家告诉我说是沈侍郎有个女儿正霸占着佛殿。像她这种强占诸位佛缘,我看离死也不远了。”
“小小侍郎也敢在外摆官架子,真当朝中沈家一家独大吗。前几日那沈云山见了我还在点头哈腰叫我声嫂夫人,今日他家女眷就敢打着侍郎名头在外嚣张,等我回去定要向郎君好好说说这沈府家风。”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庙门才四敞大开迎客入内。
而佛殿中的沈宴卿看了一眼忽然被住持叫走的顾锦宁,耸耸肩回身对着佛像拜了又拜,正准备推门离开,就听殿门外传来阵阵嘈杂的说话声。
门被推开,沈宴卿愣愣地看着殿门前站着的人群,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些人边厌恶地瞪着她边故意把她撞开。
她揉着酸痛的肩古怪地打量着每一个直勾勾盯着她的人,而刚迈过门槛的谢氏谨慎地瞥了一眼,旋即低头匆匆走过。
“啊!佛像...佛像流血泪了!”
跪拜在蒲团上的人无意间抬头,却发现一向悲悯仁慈的佛像脸上正缓缓往下淌着血泪。那人身子瘫软地往后仰去,惊恐地叫喊:“佛祖发怒了!有人破坏了寒日祈福礼!”
沈宴卿瞳孔猛缩,她顿感不妙。
“是沈家那个庶女!是她坏了往年规矩误了正辰惹佛祖生怨!又或者她乃凶物其实一切都是佛祖给的警示!”
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的尖叫,原本一个个敌视的目光全都变得畏惧。有人壮着胆子随手拿起禅香挡在身前,隔了老远对沈宴卿大声喊道:“害人命的灾星!滚出去!”
说着,手里头拿的腰里揣的一股脑砸向她。
沈宴卿连连躲闪,她皱着眉看着高高佛像的脸上粘稠的血,强压下内心慌乱,她冷静地回想着方才种种异样。
自打进庙开始就有人在说她坏了规矩,那阵敲响的座钟想必是所谓寒日祈福的正辰。难怪她一直觉得顾锦宁没话找话一样拖延着时间,原来又在背地里给下套。
她迅速扫了一眼殿内众人一脸确信不疑的表情,深知按其他说法这些人未必买账。她暗暗想着对策,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沉声扯谎:“昨日我染了病症心口疼痛,郎中说我时日无多。但晚上我梦中有真佛降临,并直言说会眷怜世间佛子。天亮之后我病症全消,于是特来还愿。”
她捂着胸口庆幸道:“原本我小门小户哪里能在今日独见佛祖,多亏顾家小姐与我交好。她先前正在大殿中礼佛,知我前来特请我叙旧一番。只是我本不想在此闲谈耽误吉时,但实在难却盛情。”
不顾着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她缓缓跪下双手合十虔诚道:“是我们一时攀谈误了正时,但我佛慈悲,想必也不会因此小事而迁怒众生。可既然佛流血泪,我斗胆猜测八成是谁故意想要坑害我与顾家小姐,不妨遣人替佛祖擦干血泪,顺便看看上面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胡说!哪有什么将死之人做一个梦就能痊愈,那干脆以后药铺不卖草药,只独留佛像悬摆中央。”
有人愤愤不满地反驳,离得近还能看见他指缝中的药渣。
沈宴卿无辜地眨眨眼,“施主不信佛又何苦来拜佛,佛缘天机都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你既不认同我所说又不信奉真佛,那请你来解释一下佛像为何流血泪。”
那人霎时哑了火,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巴。
“好一个伶牙俐齿。”
跪在蒲团上的妇人身子挺直,仿佛方才的混乱丁点儿没有影响到她。
沈宴卿顺势望去,从侧面刚好看见那妇人手上戴着的玉指环。她微眯双眸细细打量,光是乍一看就觉那指环色泽剔透,当属上乘。
她收回视线抿唇轻笑,“毕竟我问心无愧。”
“但我无端名声受损,我愿以百两求来一位壮士,替我擦干血泪探寻佛像上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此话一出,人群中隐隐有骚动。
“不可!”
门前,是姗姗来迟的住持。他弯腰低头浅浅向两旁人行礼,走到近前他神色庄重地轻甩袈裟,“佛祖垂怜苍生,是见众生受苦才落下血泪。此乃佛现真身,诸位不必惶恐。”
沈宴卿垂眸藏下骇人的寒光,她摩挲着手中珠串忽而勾唇冷笑。
次次都想对她下死手,原先她本不想过于高调于是全都默默承受,却不成想这些人竟仗着她可欺便得寸进尺。如今,也该让他们尝尝反噬的滋味了。
她冷冷看着镇定自若的住持,淡淡道:“原是佛现真身,我还以为住持当时不开庙门是想帮有心之人来谋害我与顾家小姐。是我一时狭隘,住持见谅。”
“无妨。”住持平静地点点头,“施主不必自责,佛门弟子岂会因尘间琐事记挂在心。”
沈宴卿没再多言,她深深看了一眼佛像脸上缓慢流淌的粘稠血痕,起身毫不留恋离开。走出寺庙,她只觉晦气地拍了拍身上灰尘。
也幸亏是顾锦宁不在,不然以顾锦宁的身份和常年示众的伪装加持,她还不一定能糊弄过去。本身殿里都是些与她无仇无怨但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所幸三言两语还能蒙混关。
这时她才发现即便已到此时也还不见沈寅止的人影,她叹了口气,凭着记忆和胡乱辨认方向,勉强在高处看见了沈府的大门。
刚到门前,就看见沈寅止急匆匆出来。他神色凝重地攥着一卷竹简,迎面与沈宴卿撞上他也只是递去个轻飘飘的眼神。根本不给沈宴卿开口的机会,他就直直走开。
“莫名其妙。”
沈宴卿费解地皱巴着鼻子,带着一身怨气回了别院。
院中正在练着招式的奕元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却被她浑身散发的低气压给吓得当场噤声,刚挥动的手悬停在半空,一时间尴尬的他原地挠了挠屁股。
“不对劲,一个两个的脸色都跟死了爹娘一样。”
奕元嘀嘀咕咕着,他撇了撇嘴娇哼一声,“还是小爷我明智,宁死不去拜什么佛,有那功夫还不如宰两只鸡来得痛快。”
突然,沈宴卿站在门口幽幽地盯着他。
“进来,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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