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的声音就如她的人一般,声音柔和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清冷,但却不似静涵那般冷漠。她并没有抬眼去多看坐在主位的客人,一直都低垂着眸子,时刻只注意着小炉子上的铜壶。
洛桑淡淡的开口说道:“饭前不易饮用过浓的茶,易影响食欲,雨前玉露清新淡雅,客人不如品上一壶。”她说话时也没有抬头,而是专心忙碌自己手里的事情,纤长的手先用湿帕子轻轻擦拭干净。
开水逐渐沸腾,壶口腾起阵阵白色的水汽,洛桑利落连贯的温壶,捡茶,洗茶,泡茶,斟茶,最后恭敬的把一杯透亮幽香的茶捧到龙景郢面前,微微行礼后又把另一杯捧到瑾佑面前,然后起身对两人再次行礼说道:“客官请慢用。”随后径直退出了房间。
龙景郢很惊讶,原来泡茶也能如此精彩绝伦,素手翻腾间屋内茶香便蔓延开来,龙景郢端起桌前的茶杯,刚置鼻前,清香扑鼻而来,盘子移至嘴边轻抿一口,水温入口柔和,不烫不凉,茶香从唇齿间蔓延开来,入口时微苦,但之后确是无穷的回甘。
龙景郢低眸看着手中冒着丝丝热气的浅绿色茶汤,他也不是没喝过好茶叶,进贡的御茶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却没有这次的茶这般味道,清幽的茶香令人心静,而齿间的清甜更是让人心醉。
瑾佑也自然的端起茶,茶汤清亮透底,无任何杂质,轻抿一口茶汤,入口柔和微苦但无涩味,想来这冲泡的水温也是恰到好处,随后嘴里泛起回甘,想来这泡茶的水应该是山间清泉。
这位洛桑姑娘瑾佑之前也有耳闻,说是泡得一手好茶,即使普通的茶叶再其手中也能变成甘露,原本瑾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邀请她去郡城,可惜她似乎对一国首都并不太感兴趣。
门口这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小二立刻前去开门,随后十个侍者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屋内,一时屋内倒是变得有着拥挤起来,小二让他们把菜摆置好在桌子上,不一会儿,一群人又纷纷退了出去。
等菜布好,小二转而笑着对龙景郢和瑾佑说道:“公子,夫人,菜已上齐可以用餐了。”龙景郢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往圆桌走去,瑾佑跟在其后。
等瑾佑落座后龙景郢把手边的筷子亲自递给瑾佑,轻柔的说道:“早上未用早膳,瑾佑饿了吧!”瑾佑接过了龙景郢递来的筷子点头,肚子饿也不是真是借口,因为早上一觉睡了过去,所以也没来得及用早饭,现在肚子确实感觉空空荡荡的。
这时小二连忙又给龙景郢递上一双筷子说道:“公子,夫人请先尝尝这道药膳,这是乔师傅的拿手菜,最是适合空腹时候,温和养胃。”说着,小二转动双层桌面上偏小的那个桌面,把一个黑色描花陶罐转到了龙景郢和瑾佑面前。
龙景郢看着转动的小桌子微微出神,眼中带着些好奇,而瑾佑则是对着那罐子猪肚鸡丝山药小米粥两眼冒光,前些日子在宫里的时候自己还想着啥时候能再吃上一回香延楼乔大厨的药膳,可惜乔师傅年纪越来越大,一般也很少再下厨。
这乔师傅是当年瑾佑亲自找到的大师傅,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请到香延楼内做了主厨,后来因为酒楼生意扩大,乔师傅便被调了出去,一方面是在各地培养当地的新人,另一方面自然是凭借乔师傅的名气让慕老板新开的酒楼能最快的红火起来,不过半年前,没想到今天居然在金富楼碰到乔师傅掌勺。
小二之后又简单的介绍了几个招牌菜,看着两人也是无心再听自己多唠叨,便行礼后退出了房间。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香喷喷的饭菜味道让人食欲大增,瑾佑自己取了一碗小米粥后,看着龙景郢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于是问道:“公子可要来点?”龙景郢摇了摇头,说道:“你先慢慢吃。”瑾佑微微蹙眉,说道:“你也一夜未吃东西,先喝口粥吧,别把自己给饿坏了。”
瑾佑也不等他同意,兀自给龙景郢添了一碗粥,龙景郢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心中感到一丝暖意,因为这是私下里瑾佑第一次在意他,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时刻的注意着瑾佑,现在这样,两人间也似乎不再那般疏离。
龙景郢点头,用白瓷勺轻轻挖起一勺放入口中,鲜香的味道从唇舌间蔓延开来,还有伴随着小米的软糯,吃下半碗后原本空洞的腹中也添了一丝暖意。
瑾佑除了帮龙景郢添了一碗粥后便不在管他,自顾自吃了起来,一大桌菜两人吃确实是太多了些,龙景郢拿过湿帕子擦了擦嘴,说道:“你且慢些吃。”瑾佑应声点头,看这雅间内设了榻铺,恐怕也是时常有吃醉酒的客人会在房内一呆呆上半天,这倒不用担心小二会赶他们。
半个时辰之后,隔壁的金玉满堂开始有了人来人往的动静,五个脚步声陆续走进了雅间。两个雅间虽然中间隔着一条走廊,但这三楼的隔断都是木质的,也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以龙景郢的功力自然能清楚的听到隔壁人的说话声,而瑾佑也是如此。
只听隔壁一个谦卑而又讨好的声音先说道:“来,让我们一起给小侯爷敬杯酒,这两天辛苦小侯爷了。”随后便是一个轻浮的声音回道:“大人言重了,算不得辛苦的,都是为了大家。”众人齐齐心照不宣的一笑,然后一阵酒杯碰撞声,其他人跟着又是恭维一番,说的好像段长德来做了什么天大的事似的。
第一轮敬酒结束后,一个人开口说道:“今年这批里面人里面我看可有两个姿色很是不错。”那人说完另一人立刻附和着笑道:“是呀,是呀。”而之后有人说道:“刘老板的调教手段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又一人立刻附和说道:“就是,经刘老板的调教后必定能成为一个上佳的玩物。”
之后一开始恭维段长德的人也开口说道:“就是,记得当年的小婷?经过刘老板的调教可真是媚入风骨,那滋味,小侯爷定是最了解的。”众人呵呵一笑,笑意中确是带着三分猥琐三分调笑。段长德也是哈哈大笑了两人,猥琐的说道:“那女人滋味确是难忘,身子骨十分柔软,尤其是被喂了药后,现在想想还让人感觉欲罢不能。”
随后一人忍不住感叹道:“这般尤物就是可惜了,当初怎么就得了怪病了?”段长德无所谓的说道:“女人嘛,再好也不过是一件玩物。”段长德说完这一句,其他人纷纷开始应和,还真是大人物放个屁都有人觉得是香的。
瑾佑听着他们的对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群人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连牲畜都不如,可能是自己身为女子的原因,瑾佑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愿再听这些人胡叨,瑾佑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对龙景郢说道:“公子,我出去方便一下。”
原本脸色已经黑沉的快要把桌子都掀掉的龙景郢听到瑾佑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听着这群人的话也是心中愤怒不已,这件事他没想到背后是这般龌龊,而他身为堂堂帝王,这样的事情确是光明正大的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瑾佑走出房间,轻轻的带上了门,走到走廊暗角处时却停了下来,一个人影轻轻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随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夫人若是在房内有些闷不如去我那喝杯清茶。”
瑾佑转身,一身浅紫色的洛桑正站在她身后,而瑾佑也是没有一丝惊讶,说道:“那多谢洛桑姑娘邀请了。”洛桑回以一笑,然后把瑾佑领到了她休息的地方。
洛桑的屋内布局很简单,一张圆桌,四张绣墩围着,旁边有两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样的茶具和一罐罐的茶叶,桌子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白亮的瓷杯中茶水清冽,还冒着几缕水气,闻着那香味瑾佑最是熟悉。
瑾佑自然的在桌前坐了下来,而洛桑并没有同瑾佑落座,而是对瑾佑俯首行礼道:“洛桑见过慕老板。”瑾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洛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瑾佑自然可以确认自己并未见过一个女子,洛桑眼睛落在了瑾佑腰间的木牌上,她不是普通的侍者,自然是知道这个牌子的意味。
洛桑依旧淡淡开口道:“今日你们上楼前,静掌柜让人换了紫气东来的菜单。”瑾佑莞尔一笑,说道:“静涵有心了,你找我可是有事?”洛桑微微点头,顿了顿说道:“算是有一点私事,所以冒昧把慕老板引来我这了。”瑾佑并未接话,而是拿起身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等着洛桑继续说。
洛桑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小心的从锦囊里拿出了一块玉牌,玉质盈润通透,看着不似普通凡俗之物,洛桑把玉牌放置在桌子上,瑾佑低头扫了一眼,但一瞬间眼中闪过了惊讶之色。
洛桑站在一边缓缓的说道:“这是我父皇五岁生辰时赐的。”瑾佑看到了那块玉牌上面雕着一条龙形图案,而旁边刻着几个小字,赐予三子霖。龙纹?三子?霖?瑾佑不免有些疑惑。
洛桑继续缓缓说道:“我母妃原本在后宫并不受宠,母家也只是一介茶商,自从她生了个。”说到这,洛桑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生了个皇子后才被父皇重视,而且母亲性情温婉善解人意,父皇接触久了也日渐宠爱,但之后母妃虽得宠爱却一直再无所出,父皇还特下恩旨允许母妃将我一直养在身边,所以也没人识破,直到我十岁那年,突然母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而她也在火中自缢,而我却被母妃身边亲信偷偷送出宫,交由我的外祖父抚养。”
说到这洛桑又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我外祖父家世代都是茶商,母亲过世后外祖父卖掉了荣城的产业回了乡下,但是去年突然一群人找到了我家,逼我外祖父交出人,我那时已经换回女装,那些人自然不会想到是我,便把我和我祖父打晕后扔进了河里,佯装夜间失足落水淹死,但是我命不该绝活了下来,而我外祖父却过世了。”
瑾佑听着洛桑的话自然十分惊讶,但是她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轻声问道:“我为什么信你这话?”洛桑皱了皱眉说道:“那么多年过去,现在当事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但去年三皇子认亲时却是由一个母亲身边的老嬷嬷确认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人明明知道当年的真相却没有说出来。”
瑾佑继续说道:“那你要怎么做?回锦裕国吗?”洛桑点头道:“我要回去,回去找寻真相,我母妃之死,外祖父之死。”说着洛桑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瑾佑却依旧一脸清淡,仿若只是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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