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副专员参加李剑锋和文静的婚礼的时候就说了要来看乡镇企业改革,但是什么时候来,能不能来大家都不确定,毕竟作为地区领导,很多时间都无法确定。阿姨也说过,这邓叔叔的时间根本也是不属于自己。
岳专员要来,上面发了通知,说是岳专员就是要实事求是了解真实情况,是什么就是什么,没必要做过多的形式上的准备,会随机选几个织地毯的农户走访看一看,聊一聊。
张书记和吴乡长又组织大家开了会,张书记说,这岳专员咋说也是地区领导,既然来了,咱该做的准备还是做,卫生这块是大头,乡里虽然穷,但农村的群众迎接客人还要扫扫院子擦擦桌子,昨天乡中的学生已经把乡大街上各种卫生死角都打扫了,今天咱们这样安排,上午的时候,各包村干部到村里地毯户家中,让大家把卫生打扫一下,下午的时候,咱们集中到乡大院,把乡大院的卫生打扫一下。如果能让岳专员支持个十万八万的,这酒厂的事基本就解决了!
吴乡长说道:“张书记,白日梦不能这样做,县里的支持咱都拒绝了,咋还想着地区的支持,说点实际的,是不是喊大家教一教咱这织地毯的户,这别说错了话。”
张书记看了看大家,手里摸着笔帽,思索了一会说道:“我看呀,算了,实事求是吧,群众是最讲道理的,群众认可自然就说好的,群众不认可发几句牢骚也很正常,咱如果去教群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群众咋看咱”!
吴乡长说道:“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这计划生育的事,大家可能要发牢骚”!
张书记说道:“这事啊,这事我看也没啥,自从老肖走了,咱每个月计生排名都是倒数,我看这个倒数,咱放了水,大家心里是有数的。”
当时每个乡干部都负责几个村的包村工作,为了便于工作,张叔当了书记之后,就做了调整,安平的干部大多都来自安平,所以张书记就说各人的村子各人负责,要是有要紧的亲戚,就一起负责了。
我负责我们李举人村和大嫂娘家的王庄村,都是乡里乡亲的方便开展工作。但是也有一定的弊端,就是大事小情的大家总会来找我协调,一些小事自然是举手之劳,但有些事情还不好处理,特别是当时的计划生育交款的事,动辄就是一两千元,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前的时候,大家是宁愿交钱也要生,不少时候我也非常的头疼,看着不少儿时的玩伴和同学,为了要孩子,躲躲藏藏,甚至被罚得倾家荡产。
但现在张叔的理念和马叔有些不同,安平之前的计生考评都是名列前茅,现在基本是处于尾部,张叔曾经在乡里大会上说,工业生产才是经济增量的关键,不能把左边兜里的钱放到右边兜里,不能把别人兜里的钱放在自己兜里,那是耍流氓。就是这样一个被称为安平流氓头子的干部,在那个年代就有着这样的思路和认识,现在看来,非常不简单。
大嫂新盖了房,家里置了织布机,本来大嫂也要计划织地毯的,但是怀孕后的大嫂不能就座,就没有办法织地毯,机器置好之后,临近的几个大嫂就在大嫂家里织地毯。我到了家里,那只土狗早就跑过来摇起了尾巴。
大嫂见我进来,说道:“老三,你一个人回来的?晓阳那?”
我说大嫂:“我是来看看织地毯的进度的,明天上面可能要来领导看一看,咱这家里的院子,等我大哥放了学,你让他再收拾一下”!
大嫂说道:“你大哥去县里参加转正考试去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朝阳,我二叔现在是兼了三个村小的校长,咱这李举人村就他一个正式老师,二叔说了,向阳转了正,就推荐向阳当这村小的负责人,其实现在这村小也是你大哥整天在操心。我呀还不希望他当啥校长,朝阳,我看这织地毯能行,现在家里有房子,我算着多上几台机子,让大伙都到咱家来,咱再去买,这多少还挣个差价,加上我的养鸡场我忙不过来,你大哥不当校长,还能帮我带带孩子,你看你大哥现在忙的,还读着什么师专,还操心学校的事,又带一个班的学生,挣的钱还不够交他的学费。”
“我说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从小就喜欢读书,现在也喜欢教书,等到考试完转了正,这工资也就上来了”!
大嫂倒也十分认同地说道:“你大哥真是喜欢当老师,这每天放学都有七八个娃娃到咱家里学习做作业,你大哥高兴,你大嫂我就高兴,正式不正式我看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都比你大哥挣得多得多”!
我说:“大嫂,你都这样了,还能整啥钱呀”!
大嫂有点洋洋得意,看了看周边,说道:“你帮我搬个凳子,我给你慢慢说”!
院子里有马扎,我怕不结实,就去屋子里找了一个凳子,这房子是新盖的,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奖状,都是大哥的奖状,优秀代课教师,成绩优异代课教师,群众满意代课教师,粗略一数有个七八张。奖状崭新,应当是当初发下来大哥就珍藏了起来,直到盖了新房才把这奖状粘在了墙上。大哥也许用这些方式,来向大家证明,自己虽然是一个代课教师,但是干得不比正式教师差。但想一想也没啥比的,乡里这些年份来的正式教师,全部留在了乡中,毕竟初中的知识比小学还是要难一些。之前三千多人的乡中,只有四五个正式教师,也是到了这些年,才基本满足教学的需求。
大嫂怀孕已经七个多月站久了可能是累,大嫂坐在凳子上,家里的土狗忙迎了过去,在大嫂的腿上使劲地蹭来蹭去。大嫂摸着家里的土狗,开始算了账,十七八只羊,周边村民养的近千只鸡,加上地里的收入,一年下来比我和晓阳加起来的收入还要高不少。
我内心由衷地对大嫂钦佩,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就说这织地毯的技术推广,也是晓阳从大嫂养鸡的事里面获得的启发。
大嫂说道:“三儿,咋,这领导要到咱家来”?
我说不确定那大嫂,这各户都要做准备!
大嫂看了看天说道:“最好呀别到咱家来,这明天广播里说还有雨,这下了雨到处水汪汪的,咱咋招待人家,也是怪了,这今年下雨咋下这么早”!
今年入汛确实早了一些,还没到大夏天,就已经下了几场大雨,好在我们这里不是黄河滩区,不用担心黄河发水。
我说道大嫂没事,咱平常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说着,我就进了这织地毯的偏房。房间里几个邻居嫂子正在有说有笑。
嫂子们见我进来,说道:“是老三呀,我们还以为是你大哥,你们兄弟三个,说话的声音真是太像了。”
我给嫂子们打了招呼,看着这织的地毯已经快两米高,大嫂说这地毯已经织了四分之三,再有一个月,这块地毯就能下架了。
我说,咋织这么快?
大嫂说道:“能不快嘛,大家现在鸡没叫就来织地毯,狗都下班了咱还不下班,这累的呀腰都直不起来,你这几个嫂子呀,以前看见他们家里的,那都是低声下气的,你看现在能自己挣钱了,就是老腰累断了,也挺得比以前直。”
嫂子们听了说道:“对,这个地毯下来,咱一个月也挣大几十,这些钱拿到手里多踏实。”
大嫂说道:“老三,晓阳咋还没动静,我看何阿姨呀都着急得不行了,前几天何阿姨来家里,去了菜地,又住了几天是跟着咱妈学这个做小鞋小衣服,何阿姨人真好,她说她要是学会了咱妈就不用操你们的心了,就可以专心照顾我了,老三你是真有福气,你要抓紧点,我喂了半年的母鸡,都在学习下蛋了!”
一屋子的嫂子哈哈大笑,这倒让我很不好意思,我说大嫂,我还有事,还要去王庄去看看。
嫂子说道,别走,这地里新结的黄瓜,我早上刚摘的,你下午的时候给何阿姨送过去。说着就要去给我拿黄瓜,看着一个个黄瓜,翠绿翠绿的,满满一兜子,没等大嫂把黄瓜提出门,我就接了过来。看着这黄瓜,我说道:“可不可以吃”!
大嫂说:“不洗都可以,没打过药。又是前天夜里才下了雨”!
看着旁边的自涞水管子,我还是拿出了一根冲了冲,用手甩了甩,直接开吃。这黄瓜有一个淡淡的青涩味,但是嚼起来之后,有一股子回甜。
我骑着借来的摩托车,就又去了王庄,王家大爷正好在家。王家大爷就是嫂子的父亲,也是王庄的村长。这王庄我们从小就喊水洼王庄,就是因为村后面有一大片的水洼。但是这水洼王庄的人一直不承认是自己存的,因为地势太低,常年积水,连高粱都长不成,要想整治投入太大,如果认领了这大片的水洼地,就要按量交公粮,所以这片无主的荒地就被乡里送给了韩羽公司建设鸭子养殖场和羽绒厂,现在已经圈了地,开始动工。
这王家大爷酒量比李叔还好,当年王家大爷觉得大哥当一个代课教师没出息,我又在外当兵,二哥和舒阳、恩阳都在念书,我们一家在李举人庄又势单力薄,大嫂秀霞是一个人操持着里里外外,时常被人欺负,王家大爷就打算让大嫂和我大哥离婚。李叔和计生办的老肖,带着八九个人在王庄把王家大爷收拾得服服帖帖。见我来了,王家大爷很是热情,带着我看了地毯的进度,这进度比预想的还要好。看了地毯,王家大爷我俩又去了这韩羽集团的建设现场,韩羽集团的人已经认识了王家大爷,毕竟这地方离王庄近,很多事多多少少都要村里的支持。
这负责人我也认识,叫刘洋,是韩羽集团在我们安平的项目筹建组组长,之前谈判的时候就在,现在也时常往乡里跑,这项目我几乎每周都来,所以和刘洋也不陌生。这项目进展非常顺利,而韩羽集团不愧是外资背景的公司,并没有我们想到把水洼全部填平,而是围着地势高的一圈建设厂房,在中间修了两条十字交叉的干道,又把这水洼分成了四个部分。韩羽集团来了,临近的几个村的富余劳动力都在这里打工盖厂,有技术的泥瓦工负责建,没技术的则负责填土。而秀霞家的几个大哥,也就是王家大爷的几个儿子,合伙买了两辆农用拖拉机,在里面干起了拉土拉货的活。这就是企业的带动作用,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会带动一批人劳动致富。
中午的时候,经不住王家大爷的再三挽留,就留在了王家大爷家里吃午饭,一同的还有韩羽公司项目部的几个负责人,王家大爷把几个村干部都叫了过来,两坛子高粱酒就揭了盖。喝这个高粱酒就是要配碗,我知道这今天中午少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但韩羽公司的人却坚持要换小杯,说是上次一战,他们朱华康副总专门下了严令,在安平可以喝酒,但是绝对不能端碗。王大爷没办法,还是换了小杯,我走的时候,王家大爷他们用小杯已经放倒了一半!
因为明天岳专员要来,我喝酒不多,到了乡里,张书记又汇总了情况,张叔抽着烟,摸着眼镜,看来这岳专员的到来,张叔心里也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下了班,晓阳来接我。我提前给晓阳洗了一根黄瓜。晓阳来了,自然是我来开车,晓阳啃着黄瓜,津津有味!
我说,咋样,我专门给你洗的,可干净了,好不好吃?
晓阳看我用心,还有些害羞,脸色一红地说道:“好吃”!晓阳最大的好,就是时刻像个小姑娘一样,对她好点脸红,夸她几句也脸红,让你总是想着去逗逗她。
我说道,你吃的时候注意点,我中午喝多了,刚才洗完黄瓜没拿稳,又掉地上了!
我的脸也红了,还麻麻的,晓阳打的!但我看晓阳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还甩了甩手。
阿姨和邓叔叔见我们抱回来一兜子黄瓜,笑得合不拢嘴,阿姨说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哎,朝阳,你的脸咋回事,咋被人打了”!
晓阳抢先答道:“可不是吗,被人打的,跟着去搞计生,让人家一巴掌打脸上了,你看打得,我都心痛了!”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晓阳,我想着晓阳可能不仅是心痛,手更疼!
阿姨说道:“基层工作就这样,你们要适应,和群众打交道,就是要打成一片”!
邓叔叔吃着黄瓜,指着我的脸说:“恩,打成一片,这是挨打了一片,去,洗把脸,吃根黄瓜,消消肿”!
晓阳说道:“咋,黄瓜还有这个功效”?
邓叔叔说道:“这吃东西不是有利于脸部的血液循环嘛!明天呀我和钟毅同志陪岳专员到安平和柳集,你四个掌印说明干群关系不和谐呀,来,吃黄瓜!”
我看了一眼晓阳,心里说道:“看吧,你这一巴掌,已经上升到干群关系了,你把事闹大了”!
晚上回了家,晓阳摸着我的脸,一脸心痛地说道:“抱抱,对不起,我没打过人,没掌握好力度,下手重了”!
你没打过人?那我以前挨揍的时候不是人?邓晓阳,你这一巴掌,影响了我们安平的干群关系。
晓阳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晚上会弥补你的”!
我说道:你错了,你现在知道你错了,你的态度还算端正。既然你也道了歉,我也给你说声对不起,你看着我的脸有几个指印,但我告诉你,我不痛,你的手肯定比我脸疼,都怪我,脸皮太厚了,隔着媳妇的手了!
晓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你不是脸皮厚,你是嘴真硬”!
第二天,我们老早就到了安平和柳集,张书记和吴乡长我们并没有在乡大院里等待,而是在工业园区与安平交界的主干道上在等待,我们安平考察的时间只有五十分钟,岳专员安排到了柳集吃午饭。到了十点钟,两辆黑色轿车映入眼帘,张书记看了看表,说道,真准时!到了乡界,一行人就下了车,岳专员上次已经见过,文质彬彬,儒雅有礼,与我们都握了手,说着辛苦辛苦!钟毅亲自在旁边做着介绍。张书记简要汇报了我们酒厂、韩羽养殖与羽绒厂和地毯三驾马车齐头并进建设工业强县的思路,岳专员听着介绍,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按路线顺序,前面带路!
到了安平,自然我们的车在头,张书记说道:“朝阳,先去这韩羽的建设现场,你大嫂家新盖了房,再去你大嫂家里,这最后去高粱红酒厂。”
到了韩羽建设现场,刘洋作为项目负责人,直接与岳专员做了汇报,岳专员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情景,既不说话,也没表态,只是静静地听。刘洋汇报完,邓叔叔和刘县又做了补充。
岳专员转头,问了刘洋一句,刘总,我问问你。这几位乡里的干部叫什么?
刘洋说道:“领导,这位是张书记,这位是吴乡长,这位是李副乡长,这个女同志是企管站站长高春梅”!
岳专员微笑着问道:“答对了没有呀?”
钟毅书记补充道:“全对”!
岳专员说道:“很好,很好,你们是做了工作的,走下一站”!
这第二站是我大嫂家,大哥向阳考试还没有回来,昨天我已经打了招呼,大嫂也是做了准备,院子里也打扫了干净。见我们进来,大嫂还是保持了一分的机灵,大嫂一边拉着狗一边说道:“领导,你们干啥,俺可是计划内生育”!我在路上还在担心,去我家里,会不会让领导觉得我们在故意引导领导什么!大嫂这么说,我反而放心了!
岳专员听了笑着说道:“计划生育,利国利民,同志,今天打扰你了”!
张书记说道:“今天不查计生,今天是来看你们家地毯的”!
邓叔叔自然认得秀霞,也是一脸的微笑,没有说话!
大嫂大着肚子,缓步打开了偏房的门,几个嫂子正织着地毯,房子放了地毯机,已经占据了不少的地方,所以只有钟毅和邓叔叔、张叔陪着岳专员进去了!也是问了几个问题,我们在外面听不真切。待了七八分钟,岳专员又出来了。岳专员说道:这个模式很好,非常值得总结,钟毅同志,牧为同志,你们做大做强地毯经济的思路我很认同,这种模式把我们农村富余劳动力利用了起来,让大家在农闲时节也能找到致富的路子,它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家庭的致富问题,它会形成良好的社会生态。这个经验你们总结好,可以在地区全面推广。但是,我们也要认识到,群众挣了钱,一定要把钱用好,你们一定注意,不能妇女同志辛辛苦苦挣了钱,被挥霍了、被赌了,要注重加强这方面的引导和管理。
钟毅和邓叔叔都表了态,不得不说岳专员的认识十分全面,指出的问题也十分深刻,那时候的农村,喝酒打牌的风气是有所抬头的。
第三站是到了高粱红酒厂,张叔把我们三步走的酒厂方案作为汇报,高春梅早就让孙向东准备了酒,在一个干净的八仙桌子上,摆满了粗瓷大碗。
张书记汇报完,就到了品酒的环节,岳专员看到满满的一桌子酒笑着说道:“怎么,怎么,这个碗是让我们品酒的?”
高春梅说道:“领导,我们这酒您尝尝,这酒度数不高,纯粮酿造”!
岳专员笑着说道:“那这不属于饮酒,这属于检查产品质量”,说着也就端了碗,慢慢品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不浪费,同志们,都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岳专员喝了,大家自然也就喝了,孙向东张罗着给大家端酒,倒得酒多人少,孙向东自己也喝了一碗,这岳专员先喝,但是喝得斯文,这孙向东喝得最晚,干得最快。见大家喝完,孙向东一下就把碗摔得粉碎。
孙向东这一下太过突然,大家都扭头看向了孙向东,孙向东一脸尴尬地说道:“咋,这、这、这次不摔吗”!
高春梅马上解释道:“领导们,我们这边的习俗,用碗喝了就把碗摔了,这寓意碎碎平安”!
岳专员也笑了,说道:“安全生产,碎碎平安,那咱们也摔?”
大家都笑着说道:“摔摔”!噼里啪啦的摔碗声,现在想来都十分的喜感!
岳专员说道:“这酒味道不错,你们要守住粮食酿造这根底线,能够做大做强,现在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张叔看了眼大家,一脸难为情地说道:“这酒厂的扩建,咱们还差这三十万,希望地区能解决一部分”!
张叔话一说完,大家脸色都有了些凝重,看着岳专员。岳专员反倒一脸轻松,微笑着说道:“这个钱呀,要解决,这是基层最棘手的问题,不能有什么都要基层解决,基层都解决了咱们不成了吃干饭的。今天咱们来,还是要为基层解决实际问题,我看这样,钟毅同志,牧为同志,地区出十万、县里出十万、乡里自筹十万,你们看怎么样?”
钟毅同志看着岳专员说道:“领导指示得对,我们要为基层解决实际困难,县里没有问题”!
岳专员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那就这样,下来对接,可能要变天,我们抓紧去下一个点位”!
岳专员与我们告了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张书记一张嘴,一下解决了二十万的资金问题,大家自然是欢欣鼓舞。孙向东咧着嘴也跟着笑,高春梅这次也是发了狠,揪着孙向东的耳朵,就把他丢了出去!
下午岳专员去柳集,我心里十分挂念晓阳,不知道晓阳那里准备得如何。六月份的天,也是说变就变,这两三点的时候,天就愈发的黑了起来,白昼如夜,一时之间竟也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大雨,听着这雷声,心里想这么大的雨,晓阳又怕雷,咋过来!
正担心着,一辆吉普212就慢慢地从大门口开了过来,我仔细看着,是晓阳!到了办公室门口,我慌忙取了伞,给晓阳打伞!晓阳打开车门,一下就抱住了我。我一手拿伞,一手抱着晓阳,就进了办公室。
晓阳说道:“雨好大,好吓人,这车的篷布都渗水了!”
我说才三点多,咋就来了,不会雨停了再出发?
晓阳说道:“明天不就是休息了嘛,岳专员调研顺利,老杜高兴,岳专员走了,就让我们也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到了半路就又刮风又下雨的!”
正说着话,突然看到大院里有人进来,这个时候谁会来,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大哥,只见大哥拿着一把黑色小伞,这伞被风吹得变了形,浑身湿透。
大哥进了门,看到我和晓阳都在。晓阳忙用我的搪瓷缸子给大哥倒水,吩咐道快拿毛巾!
大哥焦急地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送我回学校,雨太大,走不回去了,今天学校可能没老师,风也大,我估计咋啦盖的塑料被吹跑了,一屋子学生还在上自习”!
我说道:“老师哪?学生不会自己走”
大哥说道:“快走快走,路上说路上说。晓阳,你在这等我们”!
晓阳说道:“大哥,雨大,我和你们一起去”!
大哥停顿了下,看着晓阳说道:“快、快”!
车上,大哥叹了口气说道:“这老师们都去县里参加转正考试去了,大家考完了都高兴,正好明天休息,所以他们就约好逛百货大楼去了,这马上期末考试,学生们都没有放假,这秀霞的二叔一人看三个学校,我不知道他今天在哪里”!
晓阳说道:“大哥,您别急,说不定这孩子们已经回家了”!
大哥说道:“不一定呀,雨这么大,没到放学时间,这孩子们才三年级,我怕他们在教室里”!
窗外电闪雷鸣,路上已经有了积水,雨刮器已经刮得吱吱响,靠着行道树才依稀可以看到路,大哥催促,开快点开快点!
好在这条路熟悉,好在这个时候路上没人没车,只看见溅起的水花老高,不一会我们就直接开进了学校。车没停稳,大哥顾不上打伞,就冲了进去。透过玻璃,我们看到教室门口有不少的学生伸着头往外看,那张遮雨的塑料纸被撕开了口子,在空中随风飘曳!
晓阳和我都松了一口气说道:“幸亏来了”!
透过玻璃,看到孩子们在门口跃跃欲试,应当是没有带伞,不敢往雨里面走。慢慢地才看到学生们抱着自己的书包,往隔壁的教室开始跑。我和晓阳忙拿了伞下车,车里没感觉,下了车才感觉到风大雨大。我和晓阳两把伞,尽量多地去照顾学生。就看到教室后面有一两个孩子,不知道是顽皮还是害怕,就是不出来!
我喊道,大哥,快点,外面雨大!
大哥说道:“你们把隔壁的也转移了,这隔壁连在一起的,也危险”!
我和晓阳看,这两间教室确实共用一堵墙!
我和晓阳忙去了教室,一屋子满满当当,挤了七八十人!孩子们,这个屋不安全,我们去旁边的屋!
孩子们刚被淋了雨,说道,我们不去,外面雨大。
晓阳头发淋着水说道:这个时候,肉什么肉,直接一脚把讲台上的桌子踢翻,说道,都给我走,谁不走我抓谁!孩子们哪见过如此火爆的人,也分不清是什么身份,吓得孩子们夺门而逃,全部跑向了其他教室!
我们赶忙去看大哥,还没出教室,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是瓦片掉落,雨水灌入。我大叫一声糟了,拉着晓阳就跑,刚出教室门就听到轰的一声。
我透过教室的门,已经看到了天空。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还在隔壁!
我和晓阳跑了过去,只看教室只剩下四面墙,那还有什么房顶!
我大叫一声:“大——哥”!我和晓阳疯了一样扑了过去,飘起的烟尘被雨水浇灭。我和晓阳顾不上一切,跑进教室就开始扒,其他教室里的孩子们自然听到了异样,先是五年级的孩子过来,接着四年级,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大家像蚂蚁搬家一样,无论大小,不论老幼,我和晓阳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地扒着!瓦片被一张张地揭走了!手上鲜血直流!
底下传出了哭声,我们大哭着根据哭声找到了位置,我和晓阳和学生们又掏又挖,看到了,看到了,晓阳哭着说,能动能到。我和晓阳,把一身泥水的大哥拉了出来,大哥的身体下面护着两个孩子,俩人都使劲地哭着爬了出来。
我把大哥搂在怀里,大哥的眼镜片一个已经龟裂,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晓阳摘下了大哥的眼镜,大哥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指了指哭着的学生,大口地吐着气!
晓阳把两个学生拉了过来,上下都摸着,哭着说大哥,大哥,他俩没事!大哥,大哥,咱马上去医院,快,快,朝阳,快。我一把抱起大哥,大哥的嘴里就吐了血,晓阳我俩跑向了车,晓阳按着喇叭,大声喊着,快闪开、快闪开。
车速飞快朝乡卫生院驶去,在车上,大哥躺在我的怀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的眼泪啪啪地掉在大哥脸上,大哥使劲挤出了话,说,替我,照顾好,咱爹,咱娘,替我照顾好孩子,让秀霞,让秀霞改……
大哥的手,松开了,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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