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香梅接到电话通知,就从安平赶到了县委大院,保卫处的人虽然也穿着警服,但事实上并不是公安,敬了一个礼,我们也就进来了。
办公室里,县委副书记、县长郑红旗正在打电话,我和吴香梅见状,刚要退出去,郑红旗向我俩招了招手,示意坐下。
红旗县长很快放下了电话,就道:“朝阳,你让小章通知他们可以过来了。”不多会,县委副书记魏昌全、常务副县长马军;县委办主任张庆合;政法委书记、副县长、公安局长李尚武;县委常委、副县长孙友福、县委常委统战部长罗致清和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白鸽就悉数到齐。我和吴香梅已经没有坐着的位置,章永山搬了几个凳子,大家也就随意坐下了。相比于会议室,在县长办公室的环境和氛围都轻松惬意不少。我环视一圈,除了卢卫东,全部是县领导,吴香梅这位副县长,只能坐小板凳了。几个成语顿时跳入脑海,格格不入,以下犯上,瞎子烧香-找错了庙门 。
郑红旗起了身,卢卫东也就把郑红旗宽大的办公椅推到了众人面前,众人环绕而坐。我心里暗道,确实,这个会也只有在红旗县长的办公室了,如果在会议室,我一个人面对县委班子,感觉上像是县委班子在向我汇报工作一样,看来领导的每一个决策,都是用心考虑了的。但心中不由得一笑,那个画面,怎么有了皇上上朝听政的感觉……
郑红旗道:“刚刚,我和牧为书记通了电话,现在省政府督导组的俞处长,极有可能也要出席高粱红酒的奠仪式。”
白鸽不免疑惑地看了看大家,心中很是不解,就不由得小声问道:“这个,这个俞处长,不是牵头督导我们酒厂布置的事,怎么会出席酒厂的奠基仪式”。
事实上,不少人确实知道邓牧为和俞泰民是儿女亲家,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俞淑清就是邓牧为的儿媳妇,只是清楚邓牧为的儿媳妇,就在省政府。但是大多数人是无法将俞淑清与邓牧为联系起来的,毕竟姓俞的处长,在省城不知道有多少个。
马军道:“这就能说明省上是认可咱们的做法的嘛”。
白鸽是记者出身,善于总结,随口就说道:“行动即态度啊,咱邓书记和郑县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
郑红旗道:这件事啊,确实是牧为书记提前做了工作,但我们还是要高度重视,积极对待。现在先明确一个认识,高粱红酒厂的建设是地区乃至全省和平统战工作的示范项目,省委统战部的领导已经做了签批,大家不能只从经济效益上看问题,要从政治上对待高粱红酒厂的建设……
所谓的从政治上对待,也就是不再遵循经济规律,这意味着所有的决策和执行都将放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进行考量,一切都要以完成这一政治任务为最高指导原则。
下面分配任务,致清同志,你还是代表统战部,从统战的角度,加强对工程的指导。
相比于其他常委,从神情和坐姿上来看,罗致清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坐在三人沙发的角落里,和同在三人沙发上的马军与李尚武相比,保持了一个屁股的距离,显得有些拘束和谨慎。作为县委常委、统战部长,平日里与县长郑红旗的交流不多,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打电话给地委郭秘书长,言外之意就是统战部在高粱红酒厂的建设中没有显现,自己也没有受到重视。郭部长深知统战部长在常委班子里处于弱势地位,自己没兼任地委秘书长的时候,去下面检查,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很少陪同。但自己如今已经兼任了地委秘书长,看不清统战部的挂职干部罗致清,那就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地委常委,所以,接到罗致清的电话之后,郭志远也就毫不犹豫地给平安县长郑红旗打了电话,隐约之中说是沟通,但郑红旗还是听到了施压的意味……
郑红旗十分惬意地靠在办公椅子上,继续道,马军同志,牵头对接地区和接待……,分配完了县领导的任务,红旗县长看向我道:“朝阳同志,你是建设领导小组的常务副组长,在座的同志,都在为你搭台,听你唱戏。”
红旗县长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顿感身上的压力很重,忙起身表态道,在县委政府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安平乡党委政府一定落实好领导指示。
罗致清又有了参与高粱红酒厂建设光明正大的理由,散了会,吴香梅我们一行三人就到了现场。到了安平,出了黑色的小轿车,罗致清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同在县长郑红旗办公室那个局促的状态比起来,现在的形象又恢复了伟岸。
沿途已经有不少工人模样的人在平整道路,打扫卫生。农用拖拉机和三轮车拉着红砖与砍倒的树进进出出。
车辆停稳,老葛带着伍建、孙向东和二哥正阳也就过来汇报。
罗致清与大家握了握手,看着场地已经有了雏形,一块写着奠基的石碑已经到了位,但现场大片的黄土裸露,不少零散的树根散落,罗致清看了之后,眉头一皱,就道:“香梅县长,朝阳乡长,这个进度还需要加快啊。”
伍建道:“领导啊,大家现在晚上都没有休息,三百多个工人加班加点地干。”
罗致清挥手指了指场地,就道:“你看那里坑坑洼洼,你再看东边,还有很多的野草。让领导到这里奠基,不是丢县委政府的脸吗?今天红旗县长说了,要从政治上将高粱红酒厂建设成为统战示范项目。要讲政治啊,什么是讲政治,就是不计成本,绝对服从。你们六建司人手不够,就从其他项目上抽人,其他项目上还不够,就从县建筑公司调人。”
伍建为难地看了看我和吴香梅,吴香梅点了点头,道:“咱罗常委做了指示,也就给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指明了方向,按罗常委说的办”。
罗常委道:“香梅啊,那个角落里要建两个厕所,男厕所和女厕所。领导要方便,不能都去小树林吧。然后东西南北四侧都要悬挂横幅,该营造的氛围要营造起来。”
我马上提醒道:“罗常委,厕所是该建,毕竟以后也用得上,横幅挂得是不是多了?钟书记好像不喜欢太过花哨”。
罗常委果断地道:“这次不一样啊,这次要拍照片,要大力宣传,氛围还是有的。”
送走了罗常委,伍建请示道:“香梅县长,咱们把其他项目都停了?”
吴香梅看了看伍建,十分淡定地道:“停什么停,葛大爷,你动员村里的群众,大家帮帮忙,搭把手,把工作进度加快一些”。
老葛为难地道:“罗常委不是已经……”
吴香梅看了老葛一眼,有些不屑地边走边说,领导有领导的指示,基层有基层的困难。罗常委嘛说的只是建议,我说的才是命令,都是些打杂的活,没必要停了其他项目,你和伍建商量一下,需要多少人,大集上出人。
老葛看着吴香梅,也是十分痛快地道:“那劳务费找谁报,总要让大家喝碗菜汤”。
吴香梅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钱的事找乡长,就朝自己的小车走去。
我马上领会,就道:“葛大爷,这三瓜两枣的你就不要汇报了,自己和酒厂商量,到时候拿单子过来,我签字”。
上了小车,老葛和伍建几人目送离开,伍建好似自言自语地道:“老葛啊,按领导的那句话办”。
老葛背着手,一副成竹在胸地道:“吴县长的话就是命令,罗常委的话就是听听”。
接连几天,安平乡都在忙着奠仪仪式的事,每天都在各种事情中忙到六七点钟。县里已经组织了政策性的选拔考试,除了芳芳和建国,乡大院里也有几人参加了考试。这样的考试,并不对外公开成绩,快下班的时候,二哥灰头土脸地到了办公室。
二哥到了我的办公室,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的位置上,就道:“老三,这次考试,不对外公布成绩,你能不能找晓阳问一问,芳芳考得怎么样?”
我递给了二哥一支烟,心里想着,这几天一直在忙奠基仪式的事,倒是把考试的事情忘了,忙道:“我回去就问,芳芳觉得考得怎么样?”
二哥叹了口气道:不怎么样吧,芳芳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当初那点文化知识,都还给老师了。这次参加考试的,不少都是刚参加工作几年的初、高中毕业生,底子肯定比芳芳好。算下来,芳芳走出校门,都十多年了。
我心里盘算着,如果芳芳考得不好,晓阳估计也很难去改变结果,倒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毕竟这事是违反原则的,一旦翻船,除了连累自己,也会连累别人。和二哥说了顾虑,也就回了家。
晓阳并不在家里,临下班晓阳打来电话,地区爱卫会来检查城区卫生,友福说晓阳必须参加晚上的接待。之所以喊上晓阳,一个是晓阳本身就是镇长,算是正儿八经的主人家。二是晓阳是副专员邓牧为的女儿,出席接待能让城关镇和地区里的客人脸上都有面子。这第三是晓阳如今不再喂母乳,也能端杯子,酒桌子上有这样的美女领导,能为招待加分不少。
晚上红旗县长又约了打球,张叔和马叔,四个人是轮番上场,十点半回到家酣畅淋漓,今天的比分是十五比二十一,红旗县长很是满意,说是大家越打越有了状态。运动确实是缓解焦虑和忧郁的不错途径,运动过后,似乎什么奠基仪式和省政府即将来的督导,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一样。
到了家里,晓阳面色绯红,还略带酒气,斜躺在沙发上正在看书,看我回来忙小跑过来一下就抱在了我的身上。
哎哎,满身大汗。
晓阳疑惑地看着我道:“别吓我,你身上就我一个弱女子,你的满身大汉在那哪”。
晓阳说话向来调皮,我将晓阳放到了沙发上,道:“这是喝了多少酒,都不清醒了”。
晓阳撒娇道:“友福喝酒也不行,今天我是主力,把他们带队的放倒了,毕竟评上了第一名,可是有三万块钱的奖金。奖金不重要,荣誉难得啊。”
说着捧着我的脸道,要是我的三傻子在就好了,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喝翻。
看着晓阳已经有了醉意,就很是心痛,简单收拾了,就准备休息,到了床上,又想起了二哥嘱咐的芳芳的事。晓阳听完之后,清醒了许多,就道:考不上也不是多大个事。
考不上可不行,考不上二哥哪里来的房子结婚。
晓阳笑了笑,十分可爱,撒娇道:你亲一口,我告诉你咋整。
咋,还有这好事?给亲一口还说方法?
亲了一口,晓阳很是满足地道:“芳芳这事不复杂,爸妈基本不在县委家属院住了,咱们搬过去,他们结婚结在县医院家属院就可以了。”
那考试的事咋整?
晓阳一下迷离了不少,捏住我的脸道:咋,亲一下就想着解决干部身份,太便宜了吧……
临近十二点,晓阳钻进了我的怀里,满意地睡了,我擦了擦汗,心里暗道,又被骗了。
第二天一早,红旗县长带着委办主任张庆合、统战部长罗致清就到了两高路东段边界,看了看表,十点钟,一辆黑色轿车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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