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作为一个熟人社会,县城之中以县里的领导干部为中心向外辐射,家族血缘、亲戚朋友、同学战友等关系构成了复杂的社会体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这些圈子相互交集,支撑了地方极为复杂的关系网络,同时也缔结了以人情和关系为特殊纽带的社会体系,这种复杂的关系体系,有着最能体现乡土特色的人情冷暖,也有着基层社会治理不可回避的利益纠缠。
县委政法委副书记田嘉明是老资格的正科级干部,作为统筹公检法司的特殊机构,田嘉明在县城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和资源。
田嘉明知道,在人情往来中,只谈感情不谈利益就是一种流氓行为,利益,只有谈利益才是端正了办事的态度。田嘉明经常帮人办事,知道要想办成事不能开空头支票,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这种话在商品经济的背景下,就和改天我请你吃饭一样极不诚恳。所以,田嘉明这次请客,十分的阔绰,桌子上的酒也不是平安县酒桌上常见的高粱红,而是茅台酒,进门的时候,每个人桌子上都放了一盒香烟。
县政协主席王满江喝得是面红耳赤,一只手握着酒杯,一边道:这个,老田啊,那个现在的关键,还是李朝阳,他是那个老师的同学,就是有李朝阳在,那个女老师才有胆量,在红旗书记那里给你们老田家打官司。要是李朝阳能出面劝一劝,当事人都不闹了,县委政府还追究个屁的责任。所以,关键你还是摆平李朝阳,而要想摆平李朝阳,这事你就必须找邓晓阳。那个家伙,也是靠媳妇上来的。
田嘉明姿态放得很低,压低了酒杯,和王满江碰了一杯酒,就道:还是王主席,对县里这些事都搞得清清楚楚,一下就点醒了我。可是这个晓阳镇长,是牧为书记的闺女,这个时候,我们和她说不上话啊。
王满江十分郑重地道:哎,老田,糊涂了不是,晓阳同志能当上镇长,聪明着那,难道她还不知道这些人情世故啊,你不好找他,你和老赵熟的嘛。
哪个老赵?
王满江指了指地区的方向,就道:地区供销社的老赵,她闺女赵文静,那可是和邓晓阳穿一条裙子的人。
田嘉明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道:赵爱民啊,我当哪个老赵,那熟得很嘛。说罢,将头抵近了王满江,悄声道:主席,实不相瞒,当年和纪委一起调查教育局教师转正那个事,小赵那里我们是抬了手的,没想到,几年的时间,小赵嫁给了学武书记的儿子什么峰,现在,都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平级了,连老赵也是水涨船高,解决了副县,像我们这种踏实干活的,正科到头喽。
王满江慢条斯理地道:是啊,当初小赵解决副科有些牵强,我还做了钟书记的工作,这样,都是老熟人,明天你约老赵,我亲自作陪。
田嘉明又为王满江添了一杯酒,王满江用手叩了叩桌子,表达了谢意之后,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老田啊,历朝历代当权者,哪个不是用自己人嘛,这就是现实嘛。你看我,当时在组织部门的时候,一心想着要为组织和事业选拔人才,结果离开了组织部门之后,还不是人走茶凉。
田嘉明道:主席,你不一样,你是正县级,四大班子的一把手之一,全县这么多的干部,又有几个能上副县级。
王满江摇了摇头,也就是举举手鼓鼓掌了,不像你这政法委的副书记,老周的法院院长,含权量是不一样的。
酒局持续到了十一点,东倒西歪的几人出了包间的门,政法委的两个年轻干部,打开了车的后备箱,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成箱成条的白酒香烟。
田嘉明出手十分的阔绰,每人一箱茅台酒,两条高档香烟,客气地道:一点外地的土特产,务必收下了。
大家都乐呵呵地将烟酒笑纳了,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作为收礼的人来讲,现在拿了之后没有什么压力。临近上车的时候,田嘉明拉着王满江的手,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王满江接过之后,用手捏了捏,又笑着给还了回去,说道:老田啊,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原则,土特产我收了,这东西我现在可不能拿啊。
待几人走了,田嘉良看着田嘉明道:二哥,这个领导可以啊,帮忙还不收钱。
田嘉明将信封装进了包里,用手也捏了捏,感叹地道:哪里是不收钱啊,这是觉得钱少了,要么是觉得给早了……
万家灯火,地委大院里不少办公室依然是灯火通明,七楼的几个领导办公室里,依然亮着灯。
齐永林今天白天外出调研,在工业开发区的班子吃了晚饭,醉醺醺地才到了办公室,秘书宋清仁汇报道,领导,钟书记说等您回来开个会。
齐永林看了看墙上的表,暗道:忙活了一天,灌了一肚子的酒。累死累活的,这个时候还说什么重要工作。
虽然心里十分的不乐意,但齐永林还是让秘书宋清仁打了一盆洗脸水,在办公室里洗了洗脸,擦干净之后,犹豫了一会道:小宋,你给钟书记的秘书说一声,就说我晚上临时还要参加个接待,今天这个会我请假。
宋清仁为难地道:领导,钟书记的秘书向建民,今天来了四五趟了,说您回来务必去开个短会。
齐永林将毛巾递了过去,说道:那就当我没回来过嘛。对了,马上给财政局的罗明义打个电话,晚上我去他那里醒醒酒,顺便研究一下财务工作。把审计局的秦大江通知一下。
不多会,钟毅看向建民进来,知道了齐永林晚上临时有安排,抽不出来时间之后,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保持了地委书记应有的风度,端着水杯喝了口水道:这样,你把牧为书记先请过来吧。
不多会,邓牧为进了钟毅的办公室,看了看办公室,就道:哎,永林同志还没回来?
钟毅起了身,走到办公室的沙发区,淡淡地道:人回来了,心没回来啊。老邓,这样,明天的班子会上,地委的几个干部调整的方案,先放一放,有些同志的任免,时机上还不成熟。
邓牧为道:打开了笔记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钢笔,听着说要放一放,就又把笔放了下来。心里自然猜到了,这事估计和关于地区工业总体方案的文件有关。问道:书记,是放一两个同志,还是全放一放。
钟毅沉思了一会才道:有的同志,眼里没有地委,没有组织,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采取果断措施,体现地委的权威和作用,下一步要出乱子。
邓牧为作为党委副书记,牵头党群口的工作,钟毅此刻与邓牧为交底通气,目的就是在班子会上,获取支持。钟毅喝了口水,继续道:党的民主集中制度是解决问题的很好方式,牧为啊,你牵头制定一个地委班子的议事规则,将一些工作,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
俩人谈论了一会儿就达成了一致,钟毅又通知了纪委书记王忠强和组织部长于伟正,在齐永林缺席的情况下,开了五人小组会,暂停了明天的干部议题。
第二天一早,就是地委的班子会。从八点钟进行到了十一点钟。齐永林入了会场,看着没有人事议题,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既定的议程结束之后,钟毅道:同志们,刚刚有关负责同志,传达学习了省委宣传工作会议和省高校工作会议精神,学习了《关于加强行政执法和行政执法监督检查的暂行规定》和《关于开展一九八九年税收、财务、物价大检查的通知》的精神,请同志们,按照文件和会议精神抓好落实,特别是在大检查工作中,将省委领导关于自查从宽、被查从严的方针啊传达到位,下决心处理那些能量大、危害严重的“官倒”“私倒”“皮公司”、 “ 暴发户”的精神落到实处。说罢,环视一周道:同志们,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没有补充,咱们散会。
众人已经开始收拾笔记本,周朝政和王忠强两人都起了身,准备离场了。这个时候,齐永林清了清嗓子,拉着脸道:钟书记,同志们,我还有一个提议。
众人一听,瞬时安静了下来看着地委书记钟毅。
钟毅面色平静地挥了挥手,示意同志们坐下。就道:大家请坐,永林同志还有工作要安排。
齐永林道:安排工作,谈不上,只是,有个提议。钟书记,同志们,行署秘书长陈东富自从被查之后,行署一直没有秘书长,上次的班子会上已经动议,会前的时候,组织部门也征求了意见,但这次班子会上,却没有相关的议题。我想我们的流程是不是走得太长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有些安排和进度已经耽误了行署的工作。所以,我提议这次会议,研究行署秘书长的人选问题。就算地委不采纳我推荐的人选,也应该研究出来一个人选来。
此话一出,地委班子里的干部顿时就觉得,这齐永林是在公开质疑地委的安排,直白地讲,也就是质疑钟毅书记的工作。不少人顿时严肃了起来,有的看着钟毅,有的则翻着桌面上的材料。
钟毅道:永林同志,今天取消研究干部,是因为会议前准备得不够充分,条件上还不够成熟,干部是事业的关键,必须慎重。
齐永林道:钟书记啊,那里准备得不够充分,组织部门给大家通个气,都是班子里的同志,不过分吧。
对于齐永林在会场公然对自己进行质疑,钟毅是没有想到的,但钟毅知道,有矛盾有问题,也不能当众翻脸。沉思了会儿就道:永林同志,昨天我在办公室啊,牧为、伟正、忠强几位同志,等你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就是想和你通气,但是你昨天晚上,临时有接待,所以我们五人小组,在你缺席的情况下,就决定将这次干部的人选放一放。
邓牧为知道,这个时候,是要岔开话题,给两位领导一个台阶下。忙道:是啊,永林专员,昨天的小组会形成的决议,钟书记安排了我早上向您汇报。只是到开会前,也没找到您,这个责任在我。
齐永林一听,才知道昨天的会议是五人小组会,只是昨天按摩之后打麻将,实在是睡得太晚起不来。暗暗地骂了一句,宋清仁只说开会,又不说什么会。
钟毅看齐永林不再说话,起身夹着笔记本,就离开了会场。
钟毅一走,其他的几位班子成员,也就走了。
到了办公室,副专员王瑞凤就到了齐永林的办公室,之前对兼任秘书长还有些抵触的王瑞凤,现在反而有些期待了起来。
永林专员,怎么样,议题过了没有?
齐永林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就道:瑞凤同志啊,我这个行署专员,现在是连行署的秘书长,都决定不了啊。
王瑞凤一听,拍了一下桌子道:地委的手,伸得实在是太长了,当我王瑞凤好欺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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