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还暗暗想着今天中午吃饭的事,明明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嘱咐了王震宇,为什么还上了一个八大碗,明明已经专门给田宇打了电话,为什么还是伸着脑袋往枪口上装。
正想着,张叔直接推门进来,直接拍了拍我,我马上起了身,张叔顺势就坐在了办公椅子上。一边搓着眼镜一边道,我记得你小子不是去了厨房了吗?怎么回事?最后还上了那么多菜?我刚刚从红旗书记办公室出来,红旗书记余怒未消啊,要给田苗挪地方啊。田苗这个同志我了解了,口碑还是不错的,这次也是顶着压力办了造纸厂。
我一脸震惊地道:我的亲叔,不是吧,这个,你这个吃顿饭的事,怎么能把一个乡党委书记调整了?
张叔搓着眼镜道:你小子,敏锐性不够强啊,红旗书记在意的是一顿饭几个菜吗?红旗书记啊在意的是田苗作为乡党委书记,竟然当着面阳奉阴违,顶风违纪,这不是在挑战县委的权威嘛。再加上县里三令五申严禁大吃大喝,你说处理田苗冤不冤?
冤,我觉得田苗是有点冤,但也不冤。
又冤又不冤的,没有逻辑,说清楚。
张叔啊,这个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给田苗打了电话,专门嘱咐田苗,千万不要把菜整多了,从这点上看,他是一点都不冤枉。第二,吃饭之前,我专门拉着王震宇去了食堂,明确地告诉了他,多的菜不要上,留着大家晚上的时候吃,王震宇也答应了,从这点上看,感觉田苗同志是有点冤。
张叔皱着眉头,把眼镜重新戴上,看着我说道:“人心复杂,这件事看来没那么简单,田苗这次算是撞在枪口上了。县委的权威不容挑战,红旗书记处理田嘉明,这次处理田苗,也是要杀鸡儆猴。”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张叔,那现在可怎么办?都是从乡镇出来的,田苗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初步判断,王震宇在给田苗同志上眼药。
不是吧,王震宇咋说也是一乡之长,这么搞,不怕被组织意识到有问题?
你是忘了红旗书记再怎么批评的田苗?对上稀里糊涂,对下马马虎虎,作为一个乡的书记,连几个厨子都管不好,田苗还是有自己的问题。走吧,红旗书记要找你说事。
到了红旗书记的办公室,郑红旗正在看着文件,看我们两个进来之后,指了指凳子,又继续看起了文件。这个时候领导看文件,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我和张叔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郑红旗看完了文件之后,就直接把文件递给了张叔,说道:老张,省里从各大院校、科研院所选拔了40名同志来县里挂职科技副县长,我估计我们县里会有一个名额,这个文件我签给了你,你先掌握情况。
张叔双手接过文件后,翻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面上。
红旗书记双手在文件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朝阳同志,我让你找晓阳同志了解城关镇怎么管大吃大喝的事,你掌握情况没有啊。
哦,书记,这个情况我正打算向您汇报,城关镇是这样的,镇党委会制定了用餐管理办法,所有的接待和在外用餐,必须是由书记或者镇长的审批签字才能在外用餐,财务报账的时候,必须见到审批单,没有经过审批的账目,确实需要报销的,就在食堂公共经费里支出,不在接待费里开支。
郑红旗点了点头,颇为认可地道:这个方法很好嘛,监督之下的自由才不会任性嘛。
书记,晓阳说了,这种方式虽然起到了很大的效果,但时间长了之后,大家不报账了,有的同志吃企业,吃二级班子,吃办事群众,现在城关镇也很头痛。
郑红旗突然意识到:是啊,我可以不报账,去吃老板,吃企业,吃下属单位,甚至去接受办事群众的宴请。
郑红旗道:一个县里,这么多单位和部门,风气坏了,环境变了,城关镇很难独善其身啊。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所以,老张啊,这个秀水乡的事情,必须严肃处理,狠狠地杀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让大家吸取教训。朝阳,你来牵头,制定咱们县党政机关外出用餐管理办法。
张叔待红旗书记说完之后,就补充道:一日一钱,十日十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书记,您说得对,这个秀水的事必须严肃处理,起到震慑作用。只是,这个吃饭的时候啊,还有一个小插曲啊,在吃饭之前,我们已经专门给乡里打了招呼,人来得不多,多余的菜大家晚上吃,可还是一股脑儿上了这么多盘菜……
郑红旗一听,顿时往后一靠,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猫腻?
我们分析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听到两人的对话,张叔汇报得十分艺术,全程没有提我的名字。我自然懂了张叔的良苦用心,出于对我的保护,不愿我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
郑红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啊。老张,看来是我着急了,把事情弄清楚,弄清楚之后,再说下一步处理的事情。
张叔从背后的公文包里,又掏出来一份材料,汇报道:书记,这个工人招聘的总体方案和香梅同志基本敲定了。三个大的原则,一个是初中以上学历;第二个是没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第三个是派出所要开具无犯罪证明。还有年龄、政治面貌和日常表现、身体健康方面的一些情况,书记您看是否妥当?
郑红旗接过方案之后,认真地看了起来,几分钟后抬头说道:嗯,原则同意,这个领导小组,把昌全同志加进来,具体考试的事,我看还是由他来操办。说着又看了看张叔,继续补充道:昌全嘛,一个是外地干部,可以减少干扰;第二个,上次政策性考试,他组织得很好,是全地区政策性考试中唯一没有被举报的县,纪委忠强书记上次评价很高啊。老张,你还是把精力放在这个中层班子换届考核上。
听到魏昌全负责工业总体考试,我心里咯噔一下,七百人的招工考试,这可是地区近几年第一次大规模招工考试。
如今除了大中专毕业生可以分配工作之外,社会上很多具有城镇户口身份,中小学学历的社会青年没有工作,这些人游手好闲,已经成了一种严峻的社会问题。
让国企承担社会责任,大规模地招工,是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一种有效方式。而谁负责招工,事实上手上也是一种权力。
前期考试的时候可能相对公平,但后期分配岗位的时候,权力的重要性就得到了更好地诠释。好的国企正常的工资奖金不说,甚至报到之后马上就会先分一套房,而条件差的国有企业,甚至会被拖欠工资。至于进哪个企业,主管考试的领导就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换句话说,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红旗书记是将这个权力,交给了昌全常委。
张叔虽然也有不解,但面色表情并无变化。
说完了工作,红旗书记又道:朝阳,你去把这个纪委的蒋书记和尚武书记,他们两个一起请过来。
听到说要请两人,我心中一想,应当就是为了田嘉明的事,纪委和公安局的人,都找香秀问了几次话,看来已经基本敲定了秀水派出所多多少少还是存在一些问题。
下了班之后,陪着红旗书记一起打了乒乓球,结束的时候,已然接近九点。
只要是和红旗书记打球,晓阳都是提前准备好了洗脚水。
褪去袜子,将脚放在盆子里,一股暖流从脚底板褪去袜子,将脚放在盆子里,一股暖流从脚底板升起,瞬间驱散了一天的疲惫。晓阳从厨房走出来,拿着半包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搪瓷盆倒了起来。
哎哎,你这是干啥,盐不要钱啊,我这当皇上了啊我。
什么皇上?
食盐增产—咸丰啊!
晓阳一边给我搓脚一边道:你咸丰不咸丰我不知道,我是快抽风了,这脚臭得不好形容啊。我倒这么多盐,不是说担心你的脚,是怕你的脚弄脏了姐的手。说罢,一脸嫌弃地用力闻了闻,又道:确实味。
你看,你这当领导的,主动给我洗脚,我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
有啥过意不去的,我已经洗过一遍了,你这心里是不是就平衡多了。
哎,晓阳,说到平衡,我倒觉得,今天张叔心里可能不太平衡。县里这次招工人,组织部牵头做了方案,县政府具体配合实施,但是这主抓的人,红旗书记却定的是昌全常委。你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农委主任抓考试,是咋回事?
晓阳起了身,随手丢过来擦脚的毛巾道:昌全常委,农委主任,按说是不应该负责这次考试。这次由昌全常委负责,我看还是主要因为他是外地干部,如今组织、纪律、政法、公安这些核心部门都是本地干部,红旗书记也需要平衡与制约嘛。还有昌全常委上次政策性考试,又组织得不错,他是鸿基省长的秘书,做了错事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
你说是不是红旗书记对本地干部不信任?
晓阳摇了摇头:不能用信任或者不信任来表述,一个合格的领导,都是在先求稳,稳定是发展的基础。但这个稳定的前提就是平衡各方利益,本地干部本就势力强大,如果红旗书记手底下的外地干部都被边缘化了,外地干部肯定会有意见。作为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也就坐的不够稳。
不够稳?下面这些人不还是要听书记的。
错了,三傻子,咱们是集体领导,真的需要投票表决的时候,红旗书记就是两只手全部举起来,也才是两只手而已,我以前还觉得红旗书记书卷气重,现在看来,是自己对红旗书记的认识不够到位,你就跟着红旗书记,慢慢学吧。说罢,递过来了眼刷,看了上面的牙膏的长度,我就知道,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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