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局长听到了汪局长的建议,将临平县和平安县一起叫到会议室当面谈,就笑着道:“领导,这事当面锣对面鼓的,这样不好吧,万一到时候吵起来?”
“唉,吵不起来,你老孙主持会议,我相信是能够把控全局的。”
孙局长听到有自己来主持会议,就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汪局长您不参加?昨天秘书长在的时候,您可是说了要具体谈的。”
“我这个一把手,这个场合不好出席的嘛,他们两边一个县长,一个县委书记啊,都不过是处级干部而已,由你管业务的副厅级干部亲自出面,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万一省领导到时候过问起来,我这儿也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咱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把人都得罪了不是?”
孙局长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滑头,昨天自己在饭桌上答应了,要继续沿用铁路从平安经过的方案,还专门交代了保卫处不让临平县的人进来,没承想,人家不仅不知难而退,反倒还请了公安厅的领导打招呼。
如今,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老王打个电话之后,老汪却又变卦。王副厅长作为常务副厅长,也是正厅级,平时主持公安厅的工作。省铁局作为垂管局,对省内其他厅局别说副厅长,一般的厅长都可以不卖面子,但对于公安厅还是高看了一眼,一定程度上讲,邹镜堂的面子都没有王副厅长的面子来得实惠。
汪局长往办公椅子上一躺,非常悠闲地说:“让他们两个一起开会,理由也很充分嘛,两个县都属于东原市,属于兄弟县市之间的内部矛盾,同志加兄弟的友谊很好协调嘛,修在临平也好,平安也罢,方便的都是沿线的群众吧。这次定了之后,我建议双方不要再到处活动了,内耗下去没有好处,大家把事情谈好谈清楚,把思想和精力都放在发展上来。”
孙副局长笑着道:“汪局长,我建议您还是要亲自参会,只有您参会才有拍板的权利。”
“哎,他们那个唐市长、候市长都已经走了,我就不参会了。兵对兵,将对将,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官大一级压死人,孙副局长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将本子往胳膊下面一夹,也就出门,到了办公室之后吩咐秘书道:“十分钟后,让临平县的负责同志和平安县的负责同志一起到二楼会议室开会。”
省铁局的办公楼非常阔气,下属的调度、运营、勘察设计等还有不同的办公区,也有着自己独立的学校、医院,在省城占地面积颇大,如同一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一般。
当平安县得知邹镜堂在干预铁路的事,部里面已经要求省铁局重新评估提出建议之后。郑红旗主动找魏昌全谈了话,希望魏昌全能借助周鸿基的力量,保住铁路经过平安。几人都深知,临平之所以错失铁路过境的重要机遇,就是因为临平县的党政班子不团结、不和睦,如今,张庆合已经统一了思想,凝聚了共识,如果再加上邹敬堂的关系,铁路改线,并不是没有可能。而向郑红旗汇报这一切的并不是别人,却是在交通局负责铁路筹备工作的的张庆合的儿子张小伟。
临平县和平安县分别在不同的接待室里等着开会,魏昌全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作为周鸿基曾经的秘书,深得器重,在上次邹来富的事情上犯过错误之后,周鸿基并没有抛弃魏昌全,当魏昌全找到周鸿基之后,周鸿基还是想着拉上一把。只是自然不能因为魏昌全得罪了邹镜堂,自己也是不方便出面,只是让自己的副秘书长出面,带着魏昌全拜访了省铁局的汪局长,大家都是到了这个级别,自然明白秘书长出面背后的深意。
张庆合坐在接待室里随手拿起了报纸,邹新民端着茶杯走过来,道:“书记,今天待遇不错,还送了些茶叶,您喝口茶。”
张庆合只是摆了摆手,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报纸。
邹新民轻声道:“书记,我咋刚听那个陈处长说您是什么公安厅?什么王厅长家的亲戚?”
张庆合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邹新民,说道:“这个时候私人感情比工作关系好使。”
邹新民忙笑着,双手端着茶杯,立刻过去道:“书记喝口茶,喝口茶。”
张庆合十分淡定地放下报纸,慢慢端起了杯子,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茉莉花,抿了一口,说了句:“这茶确实不错。”
邹新民尴尬一笑道:“书记,您还有心思品茶呀?说实话,我心里很紧张,觉得咱们没有胜算,书记,您给我透个底,您心里紧不紧张?”
张庆合摘下眼镜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十分惬意地拿着茶杯的盖碗轻轻敲着,淡定地说道:“新民啊,临平的优势是天然的优势,只要省铁局把方案报上去,临平必胜啊。”
邹新民晓得,道:“书记啊,这不是人家不愿意给我们报吗?您看分管交通的副省长给他们站台,副秘书长亲自协调,副市长亲自登门拜访,你再看咱们三个,哟,差点连门都进不来。”
张庆合看着邹新民笑了一下,说道:“怎么,门进不来事就不办了?想办法嘛,之前我们修两高路的时候,那可不是门进不来这么简单呀!”
回忆往事,历历在目。张庆合又拍了拍邹新民,感慨了一句,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话说完不久就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声音,三个人都端坐了起来,门打开之后,工作人员道:“呃,哪位是张书记?”
张庆合起身道:“临平张庆合。”
“哦,张书记是这样,根据工作的安排,十点钟的时候在二楼会议室,你们和平安县一起开协调会。”
梁满仓看了一眼张庆合,就主动问道:“和平安县一起?” 尴尬一笑,说道:“领导,这样不好吧,我们约的是单独向孙局长汇报。”
工作人员倒是十分礼貌地说:“这个我不清楚,都是业务处室在经办,我只是负责通知。”
邹新民看着张庆合,忙问道:“书记,什么意思?和平安县一起?这事儿怎么能当面谈呢?不都是在背后使劲?”
张庆合也有一丝诧异,但又觉得既然来了,肯定要听省铁局的安排,九点五十五一行人就朝着二楼会议室走去,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平安县的干部,孙友福、魏昌全、代管交通的副县长老范、交通局长褚伯祥以及张庆合的儿子张小伟,平安县几人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既然碰在了一起,按职务来讲张庆合是县委书记,又是长辈,就主动伸着手与孙友福等人握了握手,只是到张小伟的时候拍了拍张小伟的肩膀,而张小伟却是有意躲开了。眼神之后还略带不满。
张庆合并不意外,因为铁路的事,自己的爱人来回跑了几次协调父子间的关系,张小伟也是觉得张庆合两三年就要退休了,退休之后就要回到平安县,而自己又在平安发展。如果张庆合真的帮临平修铁路,恐怕平安人民再无张家父子的容身之地。
会议室已经摆好了座牌,长条形的会议桌,中间主持会议的是孙局长和两位处长,两侧则分别是临平县和平安县。
众人落座之后不久,孙副局长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后面也跟着业务处室的负责人,孙局长微笑着进门之后,孙友福、魏昌全忙起身迎上去握手,张庆合犹豫了一下,也主动走过去,笑着与孙局长握了握手。
待孙局长和处长都落座之后,孙局长笑呵呵地说:“啊,那同志们,本来啊,汪局长是要亲自参加这个协调会的,但是部里领导临时啊要开一个电话会,汪局长就委托我来主持这次会议。”
待双方介绍完参会人员之后,孙局长又道:“你们都是东原市的干部,也都是老熟人了,工作就好办了。今天我们这边出席的也都是几个业务处室的处长,之前也给你们都交代了,铁路规划是国家战略,由部里负责实施,省局啊只是代部里履行部分的职能职责啊。为了使干线铁路规划更加科学啊,也避免了你们两县之间无序的竞争影响了革命感情,我们省局就主动出头,将你们两县召集起来共同研究,啊,下面啊,请你们各自发表理由,啊,我们结合实际和今天的会议情况形成报告报部里审核,最终的铁路走向还是以部里的意见为准,啊,我讲清楚了吧。那既定方案是从平安县通过,那就请平安县先发表意见吧!”
孙友福打开了话筒,说道:“尊敬的孙局长,本来啊,我们县红旗书记也要亲自过来,当面向省局领导作沟通汇报的啊,因为啊国家白酒标准委员会在我们平安县搞调研,郑书记实在抽不开身,就授权由我代表平安县委、县政府向各位领导作汇报,平安县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平安县的发展迈入了快车道,各项经济数据已位居东原市前列,经济增长的速度已经到了东原市第一的位置……”
孙友福汇报了二十分钟,从经济、人口、工业、前期规划多个方面介绍了铁路从平安经过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孙友福最后补充道:“孙局长,前期省局组织的勘察工作也确定了我们平安县,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我代表平安县委、县政府和八十七万平安群众,向您保证平安全体干部群众无条件支持铁路修建工作,坚决落实好部、省和市委、市政府的战略部署,我相信,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协助省局打好铁路修建攻坚战。”
孙局长听完之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理由很充分嘛!” 然后转头看向了张庆合,说道:“张书记,这样,谈谈您的看法。”
张庆合摘下眼镜,推开材料,打开话筒,十分平静地说:“孙局长,在座的各位领导,我是老交通人啊,也是一个老铁路人,曾经啊,也常年在平安县工作,担任过平安县铁路项目建设的总牵头人。所以啊,友福县长刚刚汇报的工作我很熟悉,也很了解,友福说的呢,也都是事实。我和孙局长一样,也很赞同。”
邹新民一听,瞪大了眼,看着张庆合,又是一副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的复杂表情,心里暗道:你也很赞同平安县修铁路,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张庆合继续笑着说道:“当时我任总牵头人的时候啊,和时任县委书记邓牧为同志就是在跑铁路项目,这里面有不少的插曲,按照设计院最初的勘察路线,铁路就是从曹河县进入临平县,当时啊,临平县干部群众在思想上认为修建铁路占用耕地,就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以至于铁路勘察陷入僵局。我和邓书记啊,就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当时的项目勘察组组长,将勘察组请到了我们平安县,这才有了铁路途经平安的方案。”
孙友福、魏昌全几人听了之后,都耷拉着头,不再说话。
张庆合又道:“我到临平县工作之后,作为一个老铁路人,我深知铁路对于一个地方发展的重要性,就给我们的干部群众讲了铁路发展的意义,现在得到了我们干部群众的充分理解和支持,所以说铁路线途经临平的最大障碍,那就是群众的认识问题已经解决。但我今天要说的是,从临平县修铁路比从平安县修铁路缩短了 20 公里,大家不要以为我是临平的县委书记就去撬平安的墙角,格局低了,咱们国家经济发展还处于艰难的起步阶段,财政困难,装备落后,多修建 20 公里的铁路,各项成本加起来要投入上亿元的资金,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资金节约出来。说到底呀,我的理由只有一条,那就是从临平修建铁路可以为国家节约上亿元的财政支出。”
孙局长作为老铁路人自然明白,只要临平克服了群众认识上的困难,形成统一意见上报之后铁路必定是要走临平。
孙局长笑着道:“张书记啊,说得很好啊,站位很高,但是我有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我要对你的动机提出质疑啊,你在平安县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为国家节约这上亿的资金吗?”
张庆合手搓了一下眼镜,笑着道:“当时只是一个副县级干部,水平不够,站位不高,格局也很低,局限性很大呀。如今啊担任县委书记过后,身在一隅当胸怀全局,位卑不敢忘忧国,在思想上也要向孙局长看齐,为国家分忧,就是为人民谋福。”
孙局长自然知道这是一句拍马屁的客套话,倒也十分受用。孙局长笑了笑说道:“现在看来,临平县和平安县的理由啊,都非常充分。按说如果财政允许,应该再两县都修一条铁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就像庆合书记所讲的财政不允许啊。那么,有没有第三个方案呢?既走临平又走平安,从现实来看那样线路会成一个 S 形,里程反而是最多的,现在看来也不成熟。实话实说啊,这个事情我们省局拿着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嘛,不知道该如何上报。”
张庆合搓了一下眼镜,笑着道:“孙局长,我提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您把两个走向都做到方案里同时报上去,我们让领导给选择嘛。”
孙局长正在为如何拒绝临平而犯愁,心里正骂着老汪这个老滑头,听了张庆合的建议之后愣了一下,心里一盘算暗道:是啊,从来没有规定说方案只能报一个走向嘛,既然是建议方案自己也可以将两个县同时上报,至于老汪签不签字,那就是老汪的问题,老汪签了字选哪个县,就是上面的问题,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孙局长也清楚只要两个方案同时上报,平安县出局的概率很大,但省局在邹镜堂和周鸿基面前都有了余地。
孙局长笑呵呵地说:“庆合书记,这个方案很有建设性啊。” 说罢,看向了几位处长道:“我看这样,请临平县和平安县各整理一份详细的书面汇报材料,结合书面汇报材料写成我们的建议方案将两个县一并上报,就像庆合书记刚刚所讲的那样,我们省局能力有限,水平一般,认识不够,两个走向都很好,具体怎么走,请部里决定!同志们没有其他意见,那咱们就散会!”
邹新民看着张庆合,却又是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暗道:怎么还没看懂?就报上去了。邹新民问道:“张书记,这就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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