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击鼓,高县令升堂,光明正大匾下正身威坐。很多苦力都跟了来,也有街坊也听闻赶来,县衙内外人头攒动。
秦梵音那边结了张‘神医’的事,得空打听上了旧日相识们,这才知道萧雨歇并没有安心读书,而近日来渡口镇上演了一出罢工大戏,对阵双方将领正是朱勤和萧雨歇。恰好逢着大家都口口传说牛大哞命案要重审,纷纷往衙门赶,她也带扶风行赶来。到了县衙门口,路过时秦梵音无意看到告示栏贴着一些通缉告示。
秦梵音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你吗?”
“嗯,是我,画的还行啊。”他指了画像里的另一个,“这个是我师兄,扶止。怎么样,没我帅吧?”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是通缉犯吗?”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们斩妖人谁不是通缉犯?我们斩妖,可在认不得妖的人们看来,我们就是流窜杀人嘛。你看着吧,张神医的命案还得挂到我头上来。”
原来如此。秦梵音赶紧给扶风行脸上抹了些土,拨乱了些头发,带他混杂在人群里。
公堂上。
牛二翻说旧日命案,有了新的进展。高县令容许禀来。
小哞上堂拜县太爷,禀告说,自己今日听到田三的声音,确认他就是当日扔他们哥两儿下水的蒙面人。
高县令听了,沉吟,这事竟然是朱家的瓜葛,此刻朱家是他的私库代理,需要斟酌轻重。
高县令问牛二:“牛二,你是否还有别的证据?一个五岁孩童,容易认错也容易被蒙蔽,若只有他的单一证言,并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萧雨歇已早早嘱咐王五回家把嫂子叫来,这时候赶到了。她跪下禀告了当日她在江边看到的那个行踪可疑的蓝衣男子,正是田三。这话连萧雨歇和牛二也是第一次听,都是一愣。
高县令一拍惊堂木:“哦?那上次报案之时,你怎么又说不曾认得这人样貌?”
王五嫂子没上过公堂,被乍一下的惊堂木敲出了魂,半天才回过神:“禀大老爷,当时吧,我确实也认得是田三,可我想,一来我也没看到他扔孩子,说了能顶多大用呢?二来,我家王五那时候在人家朱老爷店上搬苦力,和田管家那是日日要见面的,我当时说了,没用不说,这以后不是开罪了么?现下子,我家王五已经被开了,我当然就能说了。”
高县令:“那你当时距离多远,如何确认看到的蓝衣人就是田三?”
“禀大老爷,我当时离着十来丈吧,您问我怎么确认,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就认得,认得的人就是认得啊。”
高县令再拍惊堂木:“十丈之遥,人形微小,说不出任何特征,你哪来的把握?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有几成肯定蓝衣男子就是田三?”
王五嫂子又被惊堂木吓了一跳,这倒是被问懵了:“当时也不是盯着看的,但我觉得就是田三,老爷您问几成,那就九成吧。”
高县令说:“王刘氏,你数月前说未看到男子面貌,今日又说此人是田三,追问之下又只有九成把握,你证词翻来覆去,如何可信?”他又问牛二:“牛二,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牛二:“老爷,这可是两个人证呢!”
“调查无果数月之后,一个孩童之言,一个反复之词,你要本官如何采信?”
人群交头接耳起来,嗡嗡讨论声不绝,人人都在脑中心中断案。
萧雨歇拱手:“高县令,既然事件有疑,是否请田三当堂对质?”
人群里有人喊:“是啊,总得叫过来问问吧。”
迫于压力,高县令让师爷附耳过来嘱咐了两句,着师爷亲自带了一队衙役到朱家传唤田三。师爷和田三、朱勤通告了县衙里发生的事情,又单独对朱勤说,如若只是这两个证据,倒也勉强能压下,如果再出现新的遗漏,高县令众目睽睽也不好再网开一面了。朱勤连连称是、称谢。
田三、朱勤父子跟随回到堂上,他们路上已有勾兑。
田三:“高县令明鉴啊,九月初六这日我在家中,给家里的家具上了一遍核桃油,那是从早到晚,一刻不歇,并未出门啊。不知王刘氏和牛二家老二为何血口诬我。”
小哞眼中充满了恨意:“你撒谎,就是你,你害死了我哥哥!”
王五媳妇对老爷说:“是他啊,我虽见的不多,但这样貌,我没记差啊。”
朱勤也见机上前禀告:“高县令,鄙人听说家中管家被诬告,也和犬子赶来作证,以正视听。出事当日,鄙人确实吩咐田管家给家具上核桃油,我虽日间到店上走动了,不曾全日在家,但犬子朱勉,为赶考,日日在家温书,不曾出门,我两都可为田管家作证。”
朱勉脸上神色有一丝尴尬,但他对着高县令拱手了一下,算是认下了父亲的禀告。
高县令:“哦。如若如此,那事情已然明朗。”他又对堂下说:“你二人攀诬良人,按我中州律法,当杖二十。牛小哞岁数尚小,着牛二领回斥责管教。王刘氏,即刻执刑。”
高县令抽出令牌前,秦梵音忍无可忍,从人群中窜出,跪告:“高县令,民女有禀,九月初六,我全日待在朱家,并不曾出门,可证明田三早早就出了门,直至午后归家,还和老爷在书房交谈,言语间提到牛二,老爷说斥责田三说这次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民女确认自己所说,并无虚言,只是当时不识得牛二,更不知其家中变故,因此未曾联想,现在看来,必然是田三作恶。”
认得秦梵音以为她早已丧命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朱勤和田三惊恐之色难掩,萧雨歇、牛二都疑惑里夹杂欣喜。朱勉后来听闻秦梵音被打杀,为父亲的罪孽、秦梵音的苦命有过一哭,此时看到她如释重负。
田三咬牙:“你竟没死?”
萧雨歇眼中含泪:“你没死。”往前迈了半步,却突然意识到是公堂,停了脚步,强稳心绪。
王五毫不掩饰的摇起手来:“漂亮妹妹,你还活着,我们都想你。”
高县令再用惊堂木压下堂下混乱:“你又是何人?”
“朱家旧日的丫鬟和账房秦梵音。”
朱勤脑子已经转过一轮了:“禀高县令,此女子是与我家卖了身的丫头,后因为偷盗我家银财被罚时失足掉入江中,自此没有影踪,却不知今日如何这么巧的现身了。她与我有仇怨,又有失德前科,她的言语不足采信。”
高县令:“原来如此。按照我中州律例,非自由民不可作证。此女所言师爷不必记录在案。请朱老爷管束家奴,不可扰乱公堂。”
朱勤听了心安,领会了话里意思,招呼带来的苦力杂役,示意把秦梵音押走。
秦梵音并不知道律法如此无情,但她知道扶风行帮她偷了两次卖身契,第二次是偷到了的,自信说:“禀高县令,朱家老爷已将身契还给了我,而我已将之烧毁。民女此刻是自由身作证。”
这下轮到朱勤惊讶了:“没有这样的事!”
“那请朱家老爷出示卖身契。”
高县令准了他快马往返回家寻找身契,但旧日存放身契的盒子确实已经空了。
高县令只得认了她的证词:“朱家父子二人与秦梵音证词相左,必然有一方是在说谎……”
田三着了急了,眼睛示意老爷赶紧想办法。
朱勤禀告:“我朱家在渡口镇世代从商,我子朱勉更是读圣贤书的学子。而秦梵音,却是一个偷盗、窃走卖身契的叛主之人。谁在撒谎,想必高县令和大家都心如明镜。”
秦梵音反驳:“明明是我和朱老爷您证词相左,朱少爷从头到尾一言未发,不如我们问问他。”
她转向朱勉:“朱公子,我知道你心存善念,经常不齿家中所为。你看看小哞,这样的孩子,被无辜的扔入水中,他的哥哥,一个同样可爱、十岁上就知道为家人分担的懂事孩子,却再也没有醒来。你不觉得老天应该给他们一个公道吗?你是知道田三那日出了门的是吗?你能告诉大家吗?”
此时的朱勉眼里,秦梵音周身散发暖黄色的灼目光芒,淹没了周围的一切,他也身如无物,仿佛只袒露着一颗心,在这阳光里被炙烤。其他人眼中没有这道光芒,这是小神君无意发动了“神心唤善”的技能。朱勤良心沐浴到的灼热催逼他身不由已的说了话,但是他还是本能维护了自己的父亲:“护养家具是后一日的事情,父亲记岔了。九月六日那日,田管家确实早早出了门,午后才回。”
朱勤眼睛惊得一瞪,苦力和群众们也因为突然的变故震惊且不解。
田三惊呼:“少爷,你在干什么,我可都是在为朱家办事啊!”
朱勤骂朱勉:“你个逆子!”又喝止田三:“田管家不要胡言乱语,失了转圜余地。”然后他求救似的看着高县令。
高县令:“本次案情复杂,证词冲突颇多,暂将田三收押,今日退堂,明日再审。”
田三被衙役拖下去的时候,他从朱勤身旁过,低声道:“老爷,救我。不然前后的种种我就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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