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
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
今天是粤剧名伶鹤唐春在谢家旗下戏院“晓眠会馆”登台的首日。
这也是晓眠会馆因老东家谢老家主殡天,闭门歇业半个月后,首次开门营业的日子!
为此,会馆的张大班特意的花重金,从省城请来了冠绝岭南的名伶鹤唐春前来坐镇。
‘明星效应’在哪个时代都是最管用的宣传手法之一,所以早在几日前,晓眠会馆的戏票以及包厢就已经一票难求。
随着鹤唐春的成名作《紫钗记》的开演,观众们也被台上的粤剧伶人们的表演折服。
而此刻二楼最大的包厢中,谢易知也带着家中的女眷们欣赏着鹤唐春精湛的演出……
谢母吴淑娴还有苏锦绣一边跟着乐曲打着拍子,时不时的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一两块切好的水果吃。
一脸恭敬的坐在她们身后的是已故谢父的三夫人,身怀六甲的赵蕊娘。
谢易知一边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段,一边认真的低头剥着松子。
上一世他母亲的闺中密友,何氏的三太便是粤剧发烧友。
她们两姐妹没少带着自家小孩们去看戏,后来更是合伙搞了一个粤剧团。
谢易知从小就是个坐不住的,也没有遗传到母亲那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13岁到英国入读伊顿公学后,更是让他彻底的脱离了传统文化的熏陶。
所以现在的谢易知,即使人坐在这里,身临其境的感受着BGM,但是魂儿早就已经飞远了。
兴致勃勃的看戏的库金看见自家少爷修长白皙,犹如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正在努力的抠一枚没有开口的松子,他赶紧上前小声道:
“少爷,让我来给您剥吧,小心伤了手!”
谢易知没有搭话,依然的在和松子壳搏斗,抠开了松子壳后,成就感十足的扔进嘴里说:
“不用,你看戏吧,我就是无聊找点事儿干。”
库金无奈的看着最近更加松弛随性的少爷。
虽然少爷能够放松下来是件好事儿,可是他怎么感觉少爷越来越玩世不恭了?
谢易知又吃了一会儿松子,不是他爱吃,只是单纯的因为吃这个费劲,能打发时间。
他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包厢中的其他人依然沉浸在戏中。
再看看台上演的剧情,这《紫钗记》才将将演了一半。
谢易知于是便挪了挪椅子,坐到了窗边。
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向一楼,看那些接连叫好的戏迷,和来来往往添茶的小厮……
连州是岭南第二大城市。
是除了省城花州之外,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城市。
因为靠海而建,连州城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各种肤色的洋人也早已让连州人习惯。
因为晓眠会馆时隔半个月的开门大吉,今天前来捧场的人大多都是在连州叫的上名号的家族和人物。
所以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谢易知而言,观察这些将来在商场上也许会碰面的人,也是一件一举两得的消遣。
谢易知一脸餍足的喝着手中的六安瓜片,突然被一楼角落小范围骚动吸引了目光。
只见角落半封闭的雅阁里,两个阵营的人对峙着。
正对着外间的一派,为首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从他手上的高冰翡翠扳指和拿着的羊脂白玉烟斗,都能说明其应该是一个身家颇丰的商贾。
此刻他正一脸怒容的看着对面的一行人,从他半秃的头顶滑落的碎发,能感受到他现在的愤怒。
而他对面的阵营,为首的是一名体态挺拔,身形瘦高的人。
他身穿黑色蜀锦长衫,半长的的棕黑发服帖的顺在脑后,背对着外面站着。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就从其挺拔的身姿还有考究的衣着来看,应该也是一个惯于养尊处优的年轻人。
这时,对面的胖子好似得意的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见他肥硕的手掌便摸向了对面青年的脸,并猥琐的摩挲了两下。
卧槽?这是在耍流氓?是吧?是吧?
紧接着,只见那高瘦青年直接抄起桌上分量十足的白瓷果盘,狠狠的砸向了猥琐胖子的脑袋!
豁!这手够黑的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即使是船王也不例外!
谢易知津津有味的趴在二楼窗口看起戏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仪态是否端方。
角落里的动静不小,虽然不至于影响台上的表演,但依然引来了晓眠会馆的护卫队和管事。
原本正欲还手的胖子看到他们,捂着渗血额角率先和带头的管事寒暄起来。
“刘管事,可不是我朱某人坏了这晓眠会馆的规矩!
实在是这恶人动手在先!
别看胖子开了瓢,但是脑瓜子转的不慢,率先把脏水就泼在了对方身上。
“我们原本好好的谈生意,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下如此狠手!
这不仅没把我朱崇光放在眼里,也没把谢家放在眼里啊!”
茶商朱崇光拉着刘管事恶人先告状,一边控诉,一边恶狠狠的看着旁边岿然不动的年轻人。
“你颠倒黑白!王八蛋你对我们少爷不敬,打你都算轻的了!”
年轻人身边的随从气愤的说,恨不得把朱崇光这个无赖撕下一块肉来!
朱崇光逮到机会大声指责道:
“小崽子,在谢家的产业还想撒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后又转头看向刘管事说:
“刘管事,我要报官!你们晓眠会馆可要给我作证啊!”
眼见着朱胖子的大声嚷嚷,已经让沉浸在鹤唐春表演中的观众们频频侧目,刘管事只能安抚。
然后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人。
这一看不打紧,直接让见多识广的刘管事倒抽一口气。
这位小哥样貌着实令人惊艳无比!
只见他肤白胜雪,如画的眉眼透着疏离,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粉嫩的菱唇,此刻正微微抿着,好似在忍耐。
他感受到了刘管事投来的目光,轻抬眼睑望向他。
此刻刘管事才看清,原来这美的雌雄莫辨的年轻人竟然有一双墨绿色,好似翡翠一般的瞳仁!
纵使见多了梨园行当的各种美人,但是如此美丽矜贵好似天神一般的人,他还是头一遭碰见!
何故看着眼中透露惊艳,但并无猥琐的刘管事,心中涌起的烦躁略略压了下去,他冷哼一声开口:
“朱崇光,你以为恶人先告状我就怕了你?我何故不是吓大的!”
被呛的朱崇光立刻暴起,凶狠的用手指着他说:
“小崽子!别以为你是港城来的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这是连州!
在我的地盘上,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呦,朱老板好大的脾气啊!来人,给朱老板上碗疗效加倍的凉茶来!”
一道清亮的声音适时打断了这剑拔弩张。
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说话的竟是一名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
被打断的朱崇光看着少年,正欲开骂,便看见刘管事满脸堆笑的对少年说:
“哎呀,竟是库金小爷,是东家有什么吩咐吗?”
来人正是被谢易知打发下来的库金。
他清清嗓子,看着刘管事态度不卑不亢:
“刘管事,家主正在二楼陪老夫人看戏。正巧看到此间的骚乱,便差我下来看看。”
说完,他看向两拨人,先是对一脸打量的何故点点头。接着便转头对朱崇光开口道:
“朱老板,您刚刚的所做作为我们家主都看到了。”
朱崇光闻言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自己刚刚揩油这小子的时候竟然让谢家主看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正是和谢家谈继续代理谢氏茶山产出的关键时刻!
怎么能让谢家主看见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唉!都怨自己这老毛病,看见美人儿就没把持住!
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朱崇光还在懊悔,那边库金接着说道:
“朱老板,我们家主说了,是您冒犯这位先生在先。
如果您执意把事情闹大,我们家主说愿意给这位先生作证人。
如果您不想让自己的卑劣行径搞得连州城人尽皆知,还请您安静的离开晓眠会馆,不要打扰观众们听戏。”
库金一顿输出让朱崇光面红耳赤。
他连忙向库金和刘管事拱拱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何故一行人,扶着额头愤然离去!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何故向着眼前比自己低了1个头的少年温声道谢:
“谢谢这位小兄弟仗义出言,还请代我向贵主家表示感谢。”
库金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何故,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话本中的一笑倾城是何意!
随后听到何故的话,他憨笑着说:
“我家主人交代说不用谢,他说是因为看不惯又秃又油腻的朱胖子欺负人!”
说着,便虚指了一下二楼谢易知所在的方向。
何故被少年的话搞得忍俊不禁,满眼笑意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二楼中间最大的包厢窗口处,一个人毫无形象的趴在窗棂上看着他们。
看见自己望向他,那清俊至极的脸上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并十分俏皮的向他们挥了挥手。
何故对他轻松的打招呼方式露出莞尔一笑,也向他挥手回应。
心道这连州谢氏家主容颜俊朗,眼神清明,还乐善好施。
果然如传言一样,是一位性格和煦,心性纯正之人!
而谢易知看着楼下黑衣雪肤、容姿卓绝的何故,嘴里却低声嘟囔道:
“啧啧啧,好一个国色天香、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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