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使入京这日,飒飒秋雨打在城郊的银杏上。
蒙蒙烟雨里,荡着一团团湿漉漉的金色。
梁玉皓坐在马车里,感到湿气与寒意无孔不入。
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太适应这里的秋季。
他们大越国的秋季,晴空万里,极少会有这般湿寒的感觉。
“还没到吗?”梁玉皓掀起车帘往外看。
邱鸣坐在梁玉皓的对面,闭目养神:“快了,午时前必会入城门。”
宽阔雄伟的城门在渺茫烟雨中显出了个模糊的轮廓,似一座丘陵。
一行车队逐渐靠近。
城门口,同样有一行人在等候。
苏靖远身穿官服,手中撑着白底兰花油纸伞,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绵绵秋雨里更添清冷之色。
好似一块青玉入水,泛出冷凉的光。
“没想到今日这般凉。”
杜大人拢了拢衣袖,转头看向身直如松的苏靖远,
“苏少卿,今日是有的忙了,接待了越使后,待他们略作休整,晚上皇上和瑞王殿下还会在宫中设宴,为越国太子接风洗尘。辛苦你一天都得陪着。”
苏靖远淡淡道:“谢杜大人体恤,此为下官分内之事。”
他望向城外朦朦胧胧的水雾,隐隐见到车马的影子。
这一个月来,他对越国太子的消息多有关注。
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越国使臣此行目的不只是与大瑜交好。
梁玉皓应当是想和某种势力接头,或是找到某个人。
他最近倒是没有再做过什么出格之事,不知是略有收敛,还是已经找到了。
“来了来了。”杜大人嘴里念道。
一列长长的车马来到城门口。
最前头的马车由两马并拉,两侧数名侍卫骑马环绕。
先下来的中年男子青须美髯,他看向门口苏靖远一行人,高声道:
“在下邱鸣,自越国而来,受皇命随太子出使,向大瑜示交好之意。”
杜大人迎上去:“幸会幸会,见过越国太子,邱大人。在下鸿胪寺卿杜明城,携同僚在此处恭候大驾。”
邱鸣回身恭敬地迎着一个鲜衣少年下车。
那少年身着紫袍,剑眉星目,揽开车帘一步跃下来。
活脱脱的一个英气少年郎。
在场迎候的官员多少对梁玉皓路上的事迹有所耳闻,注意力都放在刚出现的少年身影上。
连苏靖远也多打量了几眼。
梁玉皓声音郎朗,脸上露出浅笑:
“杜大人好,孤奉父皇之命,率使臣来访大瑜,风土人情之事,还望杜大人多指教。”
“太子殿下客气了,”杜大人扭头引着苏靖远相见,“这位是鸿胪寺的苏少卿,若不明之处,苏少卿会一一解答。”
苏靖远谦和有礼道一句:“太子、邱大人,微臣苏靖远。”
他说完,却久久没听见对方回应。
秋雨不知何时停了。
缠人的雨丝断了个干净,只留渺渺雾气缭绕。
银杏被吹得沙沙作响,顺着湿气传入耳内。
梁玉皓这一刻恍惚入梦。
在一个湿漉漉的梦境里,见到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
他想起小的时候,趴在母亲怀里,懊恼地问,为什么他长得不似母后精致柔美,只遗传了父皇的相貌。
父皇一只手把他拎起来,哈哈大笑道:“男儿自然要像父皇,哪有男子能长成你母后那般美的?”
母后在旁边柔柔地笑,一双凤眼含着日月星辉,美似天上仙。
梁玉皓对此印象深刻。
而现在,离越国数千里之遥,他见到了与母后如出一辙的眼眸、鼻梁和微抿的唇。
他想,父皇错了。
即使是男儿,也是可以生成母后那般貌美的。
而且会美得更清俊,柔美中带着一丝锋利。
梁玉皓眼角余光看见邱鸣的神情也略显僵硬,怕是也被眼前人相貌所惊。
“太子?”
见梁玉皓久久不搭话,杜大人唤了一声。
梁玉皓回神,目光黏在苏靖远的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
咻——
一支箭划破雾气飞来,几乎挨着苏靖远的鼻尖擦过。
“有刺客!”
“快护驾,护太子!”
紧接着,数箭齐飞,撕破静谧。
咻咻——
咻咻咻——
“护太子去城门后先躲着!”
“杜大人,快跑!”
“往这往这啊……”
场上众人神色俱变,马蹄声、奔走声、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杜大人脸色煞白。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刺杀越使?
而且偏偏挑了正要入京这个时候,摸准了越使此时防备最为松懈。
此事弄不好,就会使两国生隙,埋下祸根。
是哪国不愿见瑜越交好,因此暗中出手?
北羌?沧水?暹罗?
杜大人躲在城门的石壁后,见鸿胪寺其他人还有越国太子等都躲了进来。
值守城门的将士已经挡在前面,其中有骁勇士卒被派去捉捕刺客。
杜大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才落了一半,又听见身后尖叫声。
“苏少卿!”
“游少卿!”
“刺客混进来了!”
杜大人双腿打着抖回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游少卿背上一个血窟窿,涓涓冒血,疼得涕泗横流。
苏靖远站在旁边,手臂上的衣袖被割破,血迹渗出,顺着冷白的手背滴下。
他脚下倒了一个人,左腹插着一把匕首。
“怎么样?苏少卿如何了!”
梁玉皓一个箭步冲过来,扒开人群,跨过地上的游少卿,挤到了苏靖远面前。
邱鸣和侍卫也紧紧跟在旁边,将苏靖远纳入保护范围。
方才邱鸣就想让人护着苏靖远,但情势紧急,被冲出去的将士给挤散了,这会儿才寻到人。
“你伤哪了?”
梁玉皓两眼都快窜出火了,伸手要去拉着苏靖远的衣袖检查。
苏靖远侧身避开,垂眸道:“多谢太子关心,微臣无碍,只是皮外伤。”
梁玉皓见苏靖远面色无恙,长舒一口气。
“刺客已经断气了。”邱鸣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
杜大人忍着恶心看地上的尸体,忽然露出震惊之色:
“这、这不是钱石?”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立刻解释了方才的经过。
他们躲好之后,钱石却突然拿出匕首向旁边人挥去。
站在钱石身旁的是苏靖远。
苏靖远察觉到了动静,敏锐地闪开,只有胳膊被划伤。
但站在苏靖远后面的游少卿就更惨了,钱石一刀扑过来直接扎进了游少卿的后背。
钱石抽出匕首还想继续伤人,被苏靖远反手夺了匕首,插进腹部。
钱石受伤倒地后,不到一息的功夫,就七窍流血而亡。
钱石是平日在鸿胪寺打杂的一个小吏,许多人就对他叫不出名字,也脸熟。
大家根本不会想到,平日看起来老实的钱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太子,事出突然,护城军已去城内报信。
请太子在此暂做躲避,之后会有人马护我等进城。”
杜大人脑门上一头汗,担心梁玉皓和邱鸣会大发雷霆,甚至对大瑜有所猜忌。
可梁玉皓的反应出乎意料,他一句都没有责怪,反而关切道:
“苏少卿身上受伤,怕是等不了太久,孤手下有随行医者,可先处理伤口。”
杜大人:……
众人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这越国太子一见面就直勾勾地盯着苏靖远,刚才苏靖远受伤,他还火急火燎地奔来。
论伤势,那倒在地上的游少卿伤得更重,也没见越国太子关心一句。
众人的目光在梁玉皓和苏靖远之间来回逡巡。
联想到梁玉皓之前的传闻,大家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苏靖远的确是个美男子,尤其是调养身体后,更是姿容出众。
论容颜精致,翻遍京城也难找可与之相比的。
莫非梁玉皓起了别的心思……
不成不成,这可是大瑜的驸马!
杜大人手抚胸口,摈弃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安慰自己是因为受惊想多了。
下一秒,众人就听梁玉皓的语气有点迫不及待:
“苏少卿衣袍沾血,不宜再穿。“
“孤的马车上有干净衣物,苏少卿不如随孤上马车更衣包扎?”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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