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年代的药品使用和销售也是要相关批准手续的。
万掌柜之前没有经营药品的经历不太懂,徐先生懂,但他以为苏白药品是有批准文件才生产的。
没想到苏白啥也没有。
进口药物需要办理《进口输入凭照》或《特许输入凭照》,国产药品需要办理《生产准许凭照》等类似的几种凭照。
苏白的盘尼西林,不仅什么凭照都没有,而且压根就没人听说过。
有些刻薄的药商居然说,这个标签上全是英文的东西,连假药都算不上。
医院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任何凭照的药,他们是不会给病人用的。
自己的药能在临化军医院得到认可,完全是沾了军阀割据地区无法无天的光。
想到这里,苏白觉得孔礼孝敬省府那一件盘尼西林,恐怕也未必能有被使用的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得通过卫生署。
可这些官僚的办事效率这么低下,想从他们手上正正规规地获得生产凭照,恐怕得按年计算吧?
这样的话,自己的设想就完全被打乱了,没有一项能轻易实现的。
之前想得美,如果国府的人联系不上,自己先把药厂迁到重庆去,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行的。
药卖不出去积压下来还好说,如果在生产期间被查封了呢?
搞不好自己还得坐几年牢。
毕竟,自己的盘尼西林在他们眼里连假药都算不上。
苏白相信,一旦开战,在前线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自己送上去的药军医不敢保证一定会用,但那些第一线的卫生兵肯定敢用。
到了那时候,盘尼西林和红霉素就完全不要什么狗屁凭照了。
就像万掌柜所说,凭照会来找自己。
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留在上海,或者回龙兴去,因为不久之后这两个地方都会成为战场,自己才有机会将药送到前线去。
在千里之外的重庆产药,再偷偷往前线送,让战士们试用,不仅不现实,而且危险性更大。
转眼间,已经进入了六月。
一个多月来,苏白几乎是翻着月份牌在焦急中度过的。
而且,这种急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不止一次地给周北望发电报,让他帮着打听毕玉明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回南京,周北望也没办法。
既不知道毕玉明的行踪,也不敢大肆打听,军统是做什么的,苏白大致是知道的,周北望更清楚,在回到南京前,毕玉明是去执行了一项秘密任务,这就是周北望能打听到的极限了。
一直到了6月18日,苏白在上海的第三批盘尼西林都生产出来了,万绮丽这边终于算是有了一些进展,那位行政院的官员联系到了一些卫生署的官员,但却都是些做不了主的货,不过,他找到了一名据说本领很大的外行人,只要肯花钱,他有的是办法。
“卫生署不是归行政院管吗?你联系的这位官员居然和卫生署头头说不上话?”苏白问万绮丽。
万绮丽也是委屈中夹杂着气愤:“我哪知道这帮废物找来找去找了这么个东西,还害得咱们等了这么长时间?”
她和苏白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是他们办不到,而是他们想要钱。
这位官员给苏白介绍的这位神通广大的行外人士,就是为了替他们这些腐败官员收钱的。
“花钱就花钱吧,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就行。”苏白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玉明等不到,只能去见这位行外人士了。
这个人和苏白约在了百乐门见面。
这已是6月22日了。
苏白一个人出面,许天意和万绮丽虽然同去,但不和苏白一起出现,远远地看着苏白,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苏白一进百乐门就吸引了众多目光,不是因为她比别人漂亮,更不是因为她比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艳舞女更时髦,而是因为她带了口罩。
在百乐门里戴个口罩,无疑算是个另类了。
连带她入座的侍应生都不由地看了她好几眼。
座位是提前定好的,不需要什么接头暗号,一个约四十岁的小个子男人已经在等苏白了。
见侍应生将苏白领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来,向苏白伸出了右手:“是蓝洁如小姐吧,鄙人王树安,请多指教!”
苏白伸过手和他一边握手,一边迅速打量了一下。
自己今天穿了高跟鞋,这位王树安个子很低,比自己明显矮了一截。
假如自己不穿高跟鞋,他仍然没有自己个子高。
“蓝小姐……”坐下后,王树安指了指苏白的口罩。
“不好意思,脸上长了一些不该长的东西,感染了。”
“噢,明白明白!”王树安表示理解后不到一秒钟就问了苏白一句:“蓝小姐不是有一种消炎特效药吗,还能让自己感染?”
苏白一惊,这个家伙不简单啊,反应这么快。
“我们说正事吧,王先生可以帮我联系到卫生署哪个级别的人物,要什么报酬,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
“啊,好的好的,我喜欢直率的人!”王树安嘴上这么说,苏白却没觉得他有半点直率,他没有回答苏白的问题,反而像个内行似地对苏白的药物问东问西起来。
万绮丽刚开始遍撒关系找有关官员时,只找人,不说药。
等找到那位行政院的官员,确定他能帮忙后,才告诉他是一种特效消炎杀菌药,并没告诉他这个药叫盘尼西林。
苏白始终牢记着毕玉明那句叮嘱,特务众多,不能轻易露底。
王树安问得很详细,这种药有没有临床,在哪里做的临床实验。
他得先对这个药物有个大致的了解,才好给人介绍和推荐。
他甚至很专业地提出,要苏白拿一些样品给他。
“王先生的口音……不是上海本地人吧?”苏白警觉地发现了王树安的口音不太对,既不是标准的国语,也不像带着些洋径浜味道的上海人。
笨拙中带着些东北味。
“噢,我的国语确实不够标准。”王树安告诉苏白,他是广东客家人,小时候就随父母移居海外,前几年才带着妻子回国,所以国语不流利。
苏白听着他的解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词来: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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