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楚州要被割让的消息,让裴仁无法接受。
苦苦征战几年,大小仗无一败绩。
一直到最后,看到希望的韩虎,毅然发动了收复虎口关的战役,这一战算是没有取得胜利,因为损失大,主动放弃了。
但就算是这样,东晋的损失也是隋国的两倍有余,谈不上失败。
其实,当时裴仁是请旨加入虎口关之战的。
一日不把虎口关夺回,他一日无法安宁。
可是,文官们集体不同意,因为攻城是国家大事,他把国家大事当私事处理,一定会有不当行为,一定会不计后果地猛攻猛打。
裴仁认为,攻坚之战,损失是必然的。
牺牲也是必须有的。
他承担得起这样的牺牲,哪怕自己一家全部战死在夺取虎口关的战斗上,他也心甘情愿。
在看到损失五千人就开始撤出战斗时,裴仁就非常失望,没想到,更失望的是,因为这样退出战斗,竟然把楚州也赔出去了。
裴仁郁闷,就在家里大发脾气,这种情绪传到了裴磬那。
裴磬就在路上,因为一件小事,朝身边的仆人大打出手,打得仆人嗷嗷乱叫。
别人不知道这是仆人们的一种策略,因为叫得越惨,她收手得会越快,毕竟她也不是那种蛮横的人。
结果引来了一个流浪青年的不满,出现了口角。
本来就诸事看不顺眼了,还主动有人来烦她,那就不客气了,拳头痒着呢。
于是,一场火拼不可避免地开打了。
考虑到自己力量大,所以她一开始没出全力,没想到对方力气也大,一个疏忽,被他压在了身下,嘴里还说,仗着有两下子就欺负人,知道人外有人了吧,你要是个女人,我现在就能把你给办了……
结果他的手还乱摸……这一摸就出事了,他的脸红了,立刻跑开。
吃了哑巴亏,裴磬如何肯放过,继续追上去,一直追到对方的老巢。
然后两人又继续打。
不知道为什么,打久了,气也消了,发现他中了好几拳,脸有点肿,而她并没有,因为每次要打到她,他都主动把拳头避开。
然后他红着那张被她揍肿了的脸道了歉,还解释了一下,说他和他的兄弟是从虎口关逃回来的贱民,在听说楚州有可能割让之后也很难受,所以看到有富人打人时,特别生气。
她的心马上就变成了女儿心,没接受道歉,但也不再纠缠,逃走了。
但是,她还是把有个男青年打赢了她的事告诉了父亲。
裴仁马上就洞察了女儿的想法,小姑娘找到让她动心的人了。
但很可惜,是个流浪汉,光是这身份,就让裴仁夫妇望而却步。
巧的是,当天晚上,安王带着徐纪出现了,是来安慰他的,毕竟都知道他心系虎口关。
徐纪说,此次没有攻下虎口关,虽然是文官们干预造成,但也确实损失惨重了,如果早早安排得力的人在城内作内应,恐怕不会这么难。
裴仁立刻想到了流浪汉,想让裴磬去仔细问一问他的意愿。
裴磬去了。
她这一去,多了两个泪人,两份承诺。
他的承诺:“我一定会把我们的虎口关夺了之后再回来见你,一定会让裴大人有生之年,可以到祖坟上扫墓,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的承诺:“你一天不回,我一天不着女儿装,不嫁人,你一辈子不回,我一辈子不着女儿装,不嫁人,你如果想让我着回女儿装,给我一个嫁人的机会,就把虎口关夺回来,否则就别回来。”
他带着他的兄弟做了一件夺舍的事,然后被裴仁打了一通。
他在公堂上挨打。
她在公堂后心碎。
但他们并没有再见面,因为不想留下任何破绽。
所以她的心疼和慰问,一直没有送达。
随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从此他在天涯漂泊。
她在深院孤独。
花谢花落,春去秋来。
两年过去了。
当初想到他会一走十年八载,甚至终其一生。
但想的时候,以为日子像过去了的日子一样一晃而过,没想到熬的时候这么煎熬。
每天都在想着他,担心他。怕他被害,又怕他受不了苦变节,更怕他熬不过来变心。
不知道在她这里重如泰山一般的承诺,在他那里是否也一样的重。
如果是,她就可以无怨无悔,赌这一辈子。
如果不是,她会走遍天涯海角找到他,告诉他,然后杀了他。
没想到,终于在前两天收到了他的消息。
是安王——不对,是皇上特意派人来转告的。
原来他真的在那边恪守他的承诺。
就像她在这边恪守自己的承诺一样。
冷若冰霜的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她想,如果早知道这么煎熬,何必让他一定要收回虎口关才回来呢。
那是国家的虎口关,又不是裴家的虎口关!
他也傻,为什么就不懂找个借口回来,比如,受了大伤,残废了,无法继续,回来,她一定还是会换回女儿装嫁给他的,只是需要多找点借口的问题而已……
但这种想法,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嘴的。
所以,这就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个承诺?
一年够不够?十年够不够?几十年,到她垂垂老去的时候,够不够?会不会一直到她躺进了墓里,他才带着一头白发回来,告诉她他做到了?
真是蠢蠢的两个人。
不过,承诺已经出来了,没有人有机会改口了。
等下去!
一年,十年,几十年……
反正就是这样,他一天不回,她一天不还女儿装,一天不嫁人。
二哥裴元道:“三妹,听父亲说,皇上这回决心很大,不惜得罪东晋贵族,如果事情顺利,估计他一定会攻打虎口关的,如果是那样,那家伙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呢,也该好好收敛心性,做嫁人的准备了。”
裴磬冷笑一声道:“说得容易,上次赢得那么顺利,结果如何?遇到一点损失就收兵,这样下去,想夺回虎口关,怎么可能?”
“父亲说,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有那家伙在,你就放宽心吧,我觉得一定能夺回来的。”
裴磬道:“反正我也不急着嫁人,他呆得越久,越有机会学到武将技,我巴不得十年二十年带着一身武将技再回来呢,只是我们的遗民太惨了而已。”
裴元微微一笑,这个妹妹的心,要是能像她的嘴巴一样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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