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营寨
这是第几天了?
可晴双手抱膝坐在床榻上。
她好像已经记不太清楚时间了。
因为等待太漫长,渴望太漫长。
可绝望却似乎只是一瞬间就铸成的利刃,伴随着渴望和等待,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
她不敢计算时间,因为时间越久,被刺的心越痛。
她不敢停下思绪,因为稍有空隙,便觉疼痛难当。
她不敢再多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初到之时的笃定和从容。
帐外传窸窣的兵甲摩擦声,有人掀开帘子看了她一眼,然后表情木然的放下了帘子。
她看着帐帘悄悄的打了一个战栗。
她害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露出了破绽,守卫的士兵不再等李弘群战罢,便要对她进行拷问。
她并没有疼过,也没有被人欺辱过,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她不敢说自己不怕疼,也不敢说自己心理足够强大到可以面对任何伤害,所以她怕万一自己说了什么,便害了疏墨,害了宇文合昀和宋怡卿,害了颍州守军。
“墨墨……”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她在害怕,她在慌乱,她在惶惑,面上情绪急速变化,却总离不开阴暗的色调。
她没有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等待中,隐约有些动摇了。
烛光依然无情的摇曳,让她的影子在帐壁上飘忽不定,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困惑的看着自己右手手心的纹路:那条感情线依然像最初的时候,断断续续,脉络模糊。
她用左手的食指狠狠的戳着右手手心,喃喃的问:“是你在骗人,还是我在骗自己?”
她真的可以握住吗?
她握住的,到底是什么?
手里的真的是命运吗?可是三生石上真的刻的是疏墨和慕可晴的名字吗?
或者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命运?三生石姻缘薄同心结,都是杜撰而来?
疏墨和慕可晴之间,也只能是传说?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水眸中溢出,在粉腮上滑落,留下一道微湿的痕迹。
嘴角微微颤动,瘦削的双肩柔弱的抽动,呜咽着小声说:“我怕……救救我……”
才哭了一声,她便突然双手抱头,狠狠的晃了好一会,直到两眼都有些发黑,这才停了下来。
好像就这样晃几晃,她就能把这种怀疑的思绪晃出脑海。
更深露重,她睁大了双眼没有焦距的眼神落在了模糊的烛影上,脑海里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千般滋味万般错杂。
就这样看着看着,她又想起来被自己烧掉的那两封信了。
墨墨留下的信,她没有让宁北落看过。
大概是因为她太明白宁北落了吧。
宁北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委屈贬低慕可晴的人。
即便那个“任何人”是疏墨,是宁北落最为敬重的师长。
那两封信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和爱恋。
墨墨说:恩重如山,义重如山。儿女情虽可长,却须处之盛世太平。
她懂的。墨墨一直以来的信念:恩义在先,儿女情在后。天下清平,方可言情。
墨墨说:今折箭为誓,欲寻大义,吾辈不惧死,但若有生愿,唯因卿一人尔。
她懂的。若我此去无归,死得其所。若侥幸活着,慕可晴就是我的全部。
墨墨说:卿若遇良人,自当比翼齐飞。若未遇,待吾归。
她懂的。墨墨不敢信口承诺,却还是想抱着一丝希望,不是慕可晴,也会是别人。
她一直懂的。
可是却一直骗自己。
直到四面楚歌,再无退路,她才愿意面对这样悲哀的现实。
最初的那封书信,疏墨也许只是为了劝阻天真单纯的小丫头到前线去添乱,也许他只是怜悯同情慕可晴的一片痴心,又也许他只是为了给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留下一缕生念。
究竟为什么有了那封信,谁知道呢?
所以那婚书的回帖,他写的是“双燕齐飞,甚好。”
那个时候,他是准备放手的吧,因为他看透了颍州的战局。
他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看不透自己的未来,所以不敢轻易给她许诺。
他真的以为龙潜渊就是慕可晴的良人吗?
未必吧。
也许他只是找到了那么一个合适的借口,可以放下心头的重担。
他太累了吧?哪里还有余力再背负一个慕可晴?
可是偏偏那个丫头还傻乎乎的从帝都找到了颍州。
那晚,墨墨没有拒绝她,是不是因为知道他的生命已经不多,是不是也习惯了对慕可晴宠溺?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可是疏墨他所拥有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却那么贫乏。
她红着脸在黑暗中说:“墨墨。我想要个孩子。”
疏墨却沉默了半晌,回答道:“会有的。”
是啊。会有的。
可是疏墨给不了。
墨墨先天下而后可晴,宁北落就不一样了。
就像宁世从所言:他不忠,他不义,他不仁,他不孝,他简直任性妄为放纵的一无是处,可这些,都不过因为一个慕可晴而已。
她无奈一笑,面色渐渐转为泰然。
什么都可以遗忘,什么都可以原谅。
不过因为不再渴望,不再索求。
那是一个只能仰慕而不能倚靠的男人。
他是属于天下人的。他的心里装了苍生,装了百姓,哪里还有空隙放一个区区慕可晴。
往事已成空,何似莫相逢。
可晴突然狠狠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的向外拉扯着,喃喃道:“不准乱想,不准猜忌,不准怀疑,不准做坏事!”
怎么可以怀疑墨墨!
墨墨是她十五年来不曾改变的信仰啊。
墨墨……
救救我……
救救我吧……
这种祈求,就像是佛教徒口中的南无阿弥陀佛,那是不需要思考的,属于本能的反射行为。
可是没有人回应。
可晴凄怆一笑,昏昏然陷入了黑暗。
有人掀帘而入,正是帐门口看守的两个士兵。
“啧,醉春楼还真是有一手!怪不得那龙尹羽发了疯的爱着自己嫡亲的妹子,那可真是一群魔女。”说话的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可晴,心有余悸的感叹着:“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给毁了。”
另外一人不理会同伴的慨叹,快步走到烛台处,一口吹熄了蜡烛。
火折子划破室内的黑暗,那人的脸在跳动中显得有些畸形的狰狞:“还不带走!将军那边急用!”
“将军摊上了个好妹子哟!茶茶小姐,啧啧。”那人笑道,然后伸手提起瘫软的可晴,拿麻绳简单的捆缚,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少女长长的青丝无力的拖曳在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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