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三天,荀梓豪那边就有了消息。高三有个学长认出来秦洲以前貌似是跟当时校游泳队的队长混的。那人的名字叫林博阳,以他为首的小团体核心成员总共三人,低年级的学弟当年要是想在三中混出个名堂,多得拜他们的“码头”。
根据荀梓豪提供的姓名,骆君稀很快从学校要到了这三个人的身份证号。
“骆队,查到了。” 崔叙挥舞着手里的文件快步走了进来,“林博阳,高三下半年和家人搬去了国外,没参加高考。徐绍,目前在启洋大学上大二,这人在系里还算个风云人物,去年他组的队参加了一个什么国际大学生机器人设计大赛还拿了个大奖。最后这个,袁司靖,在澳洲上了一年学,旷课太多被开除了,现回了甬城,每天混日子。”
“这个徐绍在申海?就从他开始查吧,他住在学校?”
“家里人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房,他自己住着呢。”
“今天星期六……直接去他家里吧。” 骆君稀抓起外套就往外头走。
徐绍家是叠拼别墅的上叠,他们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口,摁了摁门铃。
无人应答。
又连续摁了几次,门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骆君稀一抬头,看见楼上房间开着窗,他翻身一跃,上了窗台,正要往屋里进,却停止了动作,他回过头,对下面的崔叙说:“打120,叫局里派人过来。”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脖子被割开一条巨大的豁口,伤口的血污已经凝固发黑,血迹沾满他身后白色的枕巾和床单。他仰面大张着嘴,似在求救,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十五分钟后,骆君稀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床上的尸体被装进袋子里。崔叙手里拿着照片说:“死的就是徐绍吧。”
“死亡时间不长,现在这个温度,从尸僵程度来看,12-15小时左右……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骆君稀看了眼表说道。
“凶器呢?”
“没找到,骆队。” 齐灏答。
此刻,他正蹲在床边找纤维缝隙中隐藏的毛发,他一边拿镊子往透明袋里夹头发,一边感叹道:“嚯,光是肉眼能分辨出来的,就有六七个女人的头发了,还五颜六色的。”
“长头发不一定是女人的头发。” 孙雨薇已经脱下了手套,准备跟尸体一起回局里去。
“哎哟我去,薇薇姐你口味也是够重的。” 齐灏皱着眉头,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别不信,回去验验看就知道了。”
“骆队,来这边看看,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李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骆君稀跟他走到另一间房间门口,只见床上坐着两男一女,男孩都裸着上身,女孩拿被子裹着自己,三人脸上皆是迷茫又慌张的神情。
“房门关着,里面也没动静,本来只是循例看一眼,结果就发现了他们三个,叫了好一阵才醒呢。” 李超解释着这趟“意外发现”的前因后果。
“都是启洋大学的吗?” 骆君稀问他们。
三个年轻人点点头。
“让他们穿好衣服,带回局里问吧。” 他对现场的两名警员说。
那三名学生一到分局,就把昨天晚上的事的都交代了。三人的口径出奇得一致:昨晚是徐绍组织系里学生会的成员去他家开party,但实际到场的不仅有机械工程系的,也有其他系的学生,甚至还有一些社会上的人,总之大部分他们都不认识,记不得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而他们仨呢,酒过三巡之后就进了那间客房,玩累了便一觉睡到被警察叫醒。
“现在的大学生,啧啧啧……” 李超走出候问室,嫌弃地连连摇头。
“叫宋晴晴和林可力去一趟启洋大学,从学生会开始,排查昨晚去过徐绍家的人员。”
经过整整两天的问询,当晚参加party的人员共计列出了三十多名。
同时,齐灏从徐绍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毛发的DNA也都对上了主人,确实有男有女,各自交代了自己当晚在不同时间段在徐绍床上找过乐子。有几场徐绍本人参与了,而有的则没有。
“这些人里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李则,很多人都提到当晚看到他和徐绍发生了剧烈争执。” 李超把一叠笔录递到骆君稀手里,最上面的就是李则的。
骆君稀翻看了一会儿,说:“明天叫这个李则再来一趟吧,我来问问他。”
李则身高一米九,身材健硕,像个体育生。他挺拔地坐在那里,面色平静如水。
“李则,4月10日周五那天晚上,你是否去过同学徐绍家里?”
“去过。” 他回答得很干脆。
“当天你们是否发生过争吵?”
“吵了,活儿都是我干,好处都是他得,还要指手画脚的,骂他两句怎么了?”
“活儿都是你干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们一起做课题,他实际上只是个吉祥物而已。”
“那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做呢?”
李则看着骆君稀冷笑一声说:“是他带我们,人家有钱、有资源、有关系,跟着他做才能拿着奖。”
“你指的拿奖是去年的机器人大赛的奖项么?”
“是啊。本来呢,他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是可以给几分薄面的,但他那天晚上把我当狗一样使唤,我要还是忍气吞声,那就不是男人了。”
“你们发生争吵的时间大概是几点?你又是几点离开他家的呢?”
“警察同志,你们一连找了我两次,又问我这些问题,我想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骆君稀凝视着他乌亮的眸子,说:“徐绍死了,被人杀害的。”
“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
“李则同学,如果是嫌疑人,就不只是在这里问话了,你只管如实回答问题就行了。”
李则仍然一脸淡定地说:“我没有杀他,昨天刚到他家那会儿,也就七点多吧,他让我去买酒,我买了结果他又嫌买得不对,一来二去就呛起来了。我走的时候么……不到十二点吧。”
“你走的时候,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事情吗?谁在徐绍的房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李则思考片刻,道:“没什么特别的……他房间里进进出出的人可太多了,我那天喝得也不少,记不太清了。”
“有人回忆你那天临近半夜的时候催他们回家,情况属实么?你为什么要催大家走?”
“属实啊,我走之前确实叫他们都回家去,因为我不想他们把房子搞得一塌糊涂最后徐绍那家伙又要叫我们课题组的人去收拾。” 李则坦然答道。
“有谁能证明你最后也走了?”
“我叫了车,还捎了几个学弟一起回学校,可以给你们看打车记录,你们也可以去问司机……哦,对了,超过十二点回宿舍,宿管那边都要登记的,你们也可以去查。”
事实证明,李则所言不虚。经过尸检,徐绍的死亡时间确定为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而快车司机、同车学弟和宿管都证实了李则在一点之前就已经回到学校,且再无外出。
“骆队,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也都确认了,可能当天还有其他人在场,但这就不好查了。” 李超一筹莫展。
“你先下班吧,去陪陪女朋友,整个周末都在加班。” 骆君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得嘞,谢谢骆队,那我先走了,你也别熬太晚了。” 他憨厚一笑,跑回座位快速收了包,乐呵呵地走了。
骆君稀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静静坐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
“喂,骆支队有事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谢倏精力充沛的声音。
“没什么事,你在哪儿?”
“黔丹,你还记得那位龙奶奶吗?她托我帮她找的人我找到了。”
“你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客户。”
“韩语歆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荀梓豪给你找到人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已经死了一个。”
“这么邪门?”
“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怎么,想我啦。”
“嗯,想啊。”
“骆支队真的好粘人哦。”
“先挂了,你忙吧。”
“好,少加点班吧,骆支队,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嗯,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挂断电话,骆君稀整个身体陷进办公椅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谢倏说他粘人,这话属实不错。他似乎变得很需要她,而她仿佛不需要任何人。谢倏是这样自由,这让他很欣慰,却又在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令他恐慌、甚至癫狂。
徐绍这边断了线索,骆君稀决定去甬城找袁司靖。然而,这个人竟也没找到。家人已经有一周多没联系上他了,但鉴于他时常这样人间蒸发,不是去国外耍就是和狐朋狗友到外地鬼混,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担忧。
“死一个失踪一个,骆队,不对头啊。” 从袁司靖家出来,崔叙一脸严肃地说。
“可不是,去和甬城的同事打声招呼吧。” 骆君稀点点头道。
这时手机响起,他接起后没听两句便变了脸色。
“移交市局?凭什么?……当时这几个人也没提过这件事啊……不是,就算开了冷气死亡时间也未必……什么叫我有情绪?……行,等我回去……”
“怎么了?骆队?”
“市局的赵崇,说徐绍的案子移交给他们了。他们抓了李则,说是有多名证人回忆起当晚徐绍的房间开了冷气,死亡时间需要前推。”
“这么扯?当时问的时候一个个还说喝醉了啥也记不清呢?” 崔叙瞠目结舌。
“总归是有人背地里使力气了呗,去完甬城市局就回申海。” 骆君稀风风火火往车的方向迈开步子。
回到申海,骆君稀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市局。他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发现魏局已经坐在里面,也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薛局,魏局,徐绍的案子没跟我打招呼就转来市局了,这不符合流程吧。”
“怎么不符合,情况紧急,上头很重视这个案子,手段残忍、情节恶劣,你们魏局都同意了,你在这里跳什么脚?” 薛局稳稳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语气威严不容置疑。
“可是他们随随便便就把人抓了,这个李则的嫌疑根本就立不住,那几个证人前后证词矛盾,明显有问题啊……”
“有问题,我们市局刑侦队就查不出来么?就你们玄塔分局会办案子?请嫌疑人来配合调查是正常操作,怎么,你是觉得我们这里还能来刑讯逼供那套?骆君稀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薛局,我不知道那个徐绍家里是有什么通天的关系,但您这样罔顾事实、依附强权我不认可。”
“骆君稀!你闭嘴!怎么跟领导讲话呢。” 魏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心脏病要犯了的表情。
“依附强权?你觉得你是凭什么能站在这里用这副姿态跟我讲话的?” 薛局面色铁青,双目炯炯地盯着骆君稀。
“我跟您说的是事实,您犯不着拿局长的身份来压我,不认可就是不认可!” 骆君稀不甘示弱。
一旁的魏局已经开始把他往外推,嘴里不停打着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你先出去,好好冷静一下再想想该怎么跟领导沟通。”
被魏局硬拽着退到走廊里,骆君稀仍是一脸不服地喘着气。
“死孩子,老子tm早晚被你气得心梗。” 魏局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您就这么让他们把我案子拿走了?”
“大案要案,市局接管,合情合理,你在这里犟个什么劲呢?”
“上头有人随便递句话就是大案要案了?说抓人就抓人?这还是法治社会么?”
“闭嘴!什么上头有人,你有证据么在这里胡说八道!不怪薛局发火,你真是昏了头了!”
骆君稀一时语塞,他的确没有证据,但他就是不服气。
“行了行了,都什么点了,快回家去吧,我现在看见你头疼。” 魏局摆摆手,自己朝外面走去了。
骆君稀走出市局大门,还没走到车跟前,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喂?……”
“骆君稀,你现在给我马上回家来!”
还没等他来的及回话,盛怒的冯秘书长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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