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君稀向老方、魏局和薛局展示留学生卢嘉源的日记中,与程知行有关的那些篇章。他们四人一起,读完了他最后一篇日记:
「6月17日」
「下周就是期末了,我现在一心想的,就是一考完试,立即飞回家过暑假。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真的好想家。去年暑假,为了多赚一点零花钱,还在程知行的实验室兢兢业业,如今想起来,简直讽刺。」
「我不应该跟他说我想退出实验项目的,我现在好担心,自己根本没机会再回到中国。可是一想到继续为他工作就是助纣为虐,我良心上也会不安。而且,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了实验室那栋楼的负一层是做什么的了。那一次,我在楼梯口撞见的流浪汉,就是被他们抓来当试验品的。」
「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太多,我可能真的回不了家了。这份文档的最后,是我根据回忆写的一些实验配方和实验数据,也许会对警方有用。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够有一天能被人看到,那么即使我死了,也总算不是一文不值。”」
那一年的初夏,一个叫卢嘉源的中国留学生溺亡在斯坦福大学不远的一处湖泊里。他死在了期末考试前,传闻说他顶不住挂科的压力,选择了自杀。多年以后,他的故事终于被人知晓:他不是逃避现实的懦夫,而是敢于向邪恶宣战的勇士。
四人读完这一段,各自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薛局终于开了口:“所以,柴桑给警方指证的小莫爷,压根就不是真正的莫昆之子,这个程知行才是?”
“嗯,柴桑是莫昆集团当年的一大长老,可能现在已经归到他儿子的麾下,他们设这么一个局,就等于完全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了错误的方向。” 魏局说。
“那他之所以要杀老方灭口,抓走小谢,也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薛局又分析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要不对我下手,咱们还真不一定能确认内鬼的事,毕竟谢倏身份确实特殊,就算我信她,你们俩也不会相信。” 方启远看着魏局和薛局说。
薛局神请复杂地看着骆君,说:“君稀啊,这小谢姑娘真不容易,我想她也不是自愿和莫昆的儿子结婚的。”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结这婚,其实是因为那小子去美国上学,要带她一起去,就只能走配偶的路子。那时候他俩才刚成年,就领了证了。” 老方连忙解释道,“不过啊,那都是吴真身上的事了,谢倏这个身份,可是和程知行没什么关系。”
尽管骆君稀也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每次听到“结婚”这两个字,他总还是免不了醋意横生。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薛局沉吟片刻,道:“我们系统内部存在不小的问题,如果公然展开调查,一方面我们掌握的证据还远远不够,一方面也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我的建议是,秘密调查。”
魏局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况且,现在知道了程知行这号人物,查的方向也多了一个。”
骆君稀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这个程知行,就是我之前调查过的那家翡柔生物科技的CEO。”
“这么说起来,你那件事,也很可能是被故意设计的?” 魏局惊道。
“我怀疑,这个程知行已经在暗中观察我们很久了,他的目的,应该有两个:整垮我,带走谢倏。所以,我的情况越糟糕,对他来说就越安全。”
骆君稀郑重地凝视着薛局,立得笔直,朝他和魏局敬了个礼,说:“薛局,我觉得,我应该暂时脱掉身上的制服了。”
薛局和魏局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头不是已经在研究对我的处理了吗?我觉得,鉴于我过往犯过的种种错误,确实应该从严处罚。”
“君稀你……” 薛局一脸惊愕。
“您刚才也说了,公安内部的问题,只能暗中去查,我认为受限于流程和层级的限制,内部的人来查终究会受到掣肘,您不妨建议领导层给我严厉的处罚,到时候我会引咎辞职,从外部来调查所有参与那次行动的人员。”
“这……又是何必呢?而且我也没法跟你妈妈交代啊。”
“薛局,目前的状况是,老方对外已经死了,谢倏也被他控制在手里,唯一对程知行还有一点威胁的,就是我,只要我还在系统里,即便我不做什么,也难免没人继续整我,只有脱下这身制服,我才能真正去查清楚这件事。如果你觉得妈妈那边你不好交代,我会想办法。”
一天以后,薛局便得知了骆君稀嘴里的“办法”是什么:第二天一早,微博上关于此前已经上过一次热搜的某位颇有背景的刑警队长,如今又闯下大祸,被du枭的女人诱骗上当,泄露警方行动机密,导致du枭得以金蝉脱壳的八卦小作文又一次登上了头条。
尽管市局即刻联系网信办严查了不实谣言的源头并撤下热搜,此事还是引发了巨大的舆情危机。事到如今,将这样劣迹斑斑的害群之马从警察队伍中除名,似乎成了必然且唯一的收场方式。
申海警方当天下午就发布了情况通告,宣布决定撤除玄塔分局刑侦支队长骆君稀的一切职务。并强调了他只是个人品行能力不佳,查明并无违法犯罪情节。
人心已定,开弓亦没有回头箭,自此,申海再无骆支队长,却多了一位神出鬼没的小骆总。
对于儿子终于想通了要回家里帮忙这件事,老骆总日日感激祖宗显灵了。他几乎是立刻卸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切职务,把偌大的企业拱手交到了儿子手里。然后,他拂袖而去,过上了他向往了几十年的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
这位回去继承家业的废柴富二代,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收购了一家规模比蚊子还小的侦探事务所。
他重修了事务所的原址,那地方却整日空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等这家事务所唯一的员工,有一天回来上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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