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屋里的人终于弄清了整个真相。
阿鬼,穆东的二儿子,也是穆东的十个孩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个。
穆东的母亲死得早,母族更是早已势微,他虽是族长的儿子,但在族中的待遇远远不及别的兄弟姐妹。
恰好因为这样的忽视,穆北杀死穆东,软禁他的家人时,阿鬼趁机挣脱绳索逃走。
旁人都以为他失足掉落山崖,却不知他一直潜伏在寨子附近。
他之所以徘徊不去,是因为他想救走玉露。
玉露是穆东去年新娶的妻子,依照齐蛮族的习俗,男人死后,他的兄弟可以迎娶他的遗孀,而玉露是丹朱部落的圣女,穆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玉露救过我的命,”阿鬼道,“穆北杀了我父亲,还想占有他的妻子,我不能让玉露嫁给这样的魔鬼。”
“所以穆东早就死了?”百里嚣问。
阿鬼垂下眼:“三个月前……就死了。”
“穆北为什么杀他?”百里嚣问,“只是为了夺权?”
阿鬼犹豫了一下。
百里嚣道:“我耐性不是很好。”
阿鬼声音干哑:“三个月前,穆北带了几名客人拜访我父亲,他们自称是来自后平的使者。”
听到“后平”二字,百里嚣的眉梢轻动了下。
阿鬼又道:“他们向父亲提出,想借一块地用。”
“借地?”叶灵芝疑惑,“后平的人找你们借地做什么?”
阿鬼看了眼百里嚣,飞快将视线收了回去:“为了筑坝。”
“筑坝?”
叶灵芝还未想得明白,就听百里嚣冷笑一声:“真是聪明。”
他脸上带笑,眼神却冷如冰刀。
雁安宁抬手搭上他的臂弯,轻抚了两下。
百里嚣看向她,拉下她的手,顺势握住:“后平这个法子实在巧妙,哪怕是我,也得为他们叫好。”
雁安宁嘴角一弯:“引水灌城是个好法子,就是费时费力了些。”
齐蛮族位于漳水上游,若在上游筑坝,就能拦截水位,蓄水为库。
而兵法之中,有一计便为引水灌城。
后平借地筑坝,自然不是为了齐蛮族着想,他们只需在必要的时候掘开堤坝,上游的蓄水就会变成洪水,直扑下游的城池。
而齐蛮族下游最近的城池就是临漳。
临漳是西南军面对后平与南阳的第一道防线,一旦临漳城不攻自破,后平与南阳就能借机挥师北上。
叶灵芝听雁安宁提到引水灌城,立时反应过来。
“好狠的伎俩。”叶灵芝眉头紧锁。
自古水火无情,再强的军队在面对天灾之时,也会束手无策。若真让后平的阴谋得逞,不仅西南军的士气将大受影响,漳水沿岸的百姓更会遭受无妄之灾。
“我父亲也是猜到了这个,没有答应后平使者的要求,”阿鬼道,“但没想到穆北早与对方串通一气,暗中杀了我父亲。”
穆北隐瞒了穆东的死讯,假称族长重病,接过族中大权。
他排除异己,将反对他的人和穆东的儿女全部软禁起来,阿鬼带着玉露出逃之时,那些人已被穆北杀了个七七八八。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把齐蛮族当作敌人。”阿鬼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罪魁祸首是穆北和那几个后平的使者。”
屋中沉寂片刻,百里嚣道:“大坝已经修好了?”
“差不多了。”阿鬼道,“穆北从族中调了好些人替他们筑坝,我听玉露说,穆北打算筑完大坝就正式接任族长之位,娶她为妻。”
百里嚣看他一眼:“你想给你父亲报仇吗?”
阿鬼目光动了动:“我把玉露送回丹朱之后,就会回去找穆北报仇。”
“就你一个人?”百里嚣问。
阿鬼神情黯淡:“穆北总有落单的时候。”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寨子里的地形。”
他之前成功潜伏了三个月,若不是为了救玉露,穆北压根不会知道他还活着。
百里嚣翘翘嘴角:“你还真是知恩图报。”
阿鬼脸色一僵。
百里嚣起身:“灵芝,今晚你留在这儿照顾他。”
阿鬼见他要走,情急之下撑起身,又无力地跌了回去:“玉露那边……”
“我会尽快找到她,”百里嚣道,“不然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鬼因刚才的动作牵动背上的伤,脸色惨白,但他听了百里嚣的回答,像是松了口气,软软趴回床上:“只要你们能救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百里嚣没理他,带着雁安宁离开了房间。
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楼道中,皎洁的月光洒在脚下,陈旧的木板发出轻轻的咯吱声响。
雁安宁看看百里嚣,出声安慰:“幸好今晚碰见了阿鬼,看来老天都在帮你。”
若没有今晚这场偶遇,谁能想到后平敢打漳水的主意。
雁安宁想到这儿,也是一阵庆幸,三个月前,后平还在与南阳相争,他们竟能抽出工夫算计西南军,可见后平所图甚大。
百里嚣笑了声,没说话。
雁安宁陪着他走了一阵,觉得他异常安静,不由道:“你在想什么?”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百里嚣转过脸,唇角似乎动了动,眸色幽深。
“他的腰好看吗?”他忽然问。
雁安宁怔愣了一下。
“谁?”她下意识道。
百里嚣懒懒道:“屋里那小子,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雁安宁迟钝地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指的是谁。
她忍不住笑:“他没穿衣裳,腰上的刺青又那么大一块,换了谁都能看到。”
“叶灵芝就没看到。”
雁安宁瞄他一眼:“她在忙着救人,而且,我刚好在书上见过齐蛮族的刺青。”所以才看得更仔细了一些。
百里嚣轻哼:“我的腰比他好看。”
雁安宁的视线略略在他腰间一扫,别开眼:“谁要看你的腰。”
百里嚣盯着她微垂的眼,眉锋一扬,忽然捉住她的两手,将它们环过自己身后。
“先借你抱抱。”百里嚣道。
雁安宁脸上一热:“谁要抱你。”
话虽如此,却被他强硬地握住手腕,不得不放在他腰上。
他的腰身紧窄结实,隔着几层衣料,仍能感觉到些许温热。
雁安宁手指僵直,想动又怕引起误会,只能硬着头皮将指尖轻放在他腰间的革带上。
“将军。”一名私卫从楼梯口冒头。
雁安宁心头一跳,猛地将百里嚣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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