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淡淡,云霞横空。
法华渡的长街笼罩在明媚的晨曦里,河边的水气清凉温柔,街上的檐顶如同灰青的丝绸,泛着润泽的光。
阿韭在街上买了早点,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长街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迎客,宁静的渡口渐渐兴起人声。
阿韭回来的路上极为繁忙。
她替一位店家踢开卡住的门板,帮一个娃娃捡起掉落的金镯,将商队脱缰的毛驴拽出水沟。
不大工夫,她就收到一堆谢礼。
她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回到客栈,刚进后院,就见一个人影砸了过来。
“拦住他!”百里嚣的私卫在后面喊。
阿韭斜退半步,冲迎面的人影飞出一脚。
那人“啊”地一声,摔倒在地。
“哎哎!”阿韭跟着惊呼。
她方才踹人的动作太猛,怀里的礼盒噼哩啪啦往外掉,阿韭连忙蹲下身,将它们捡了起来。
两名私卫赶到,将那人按在地上。
阿韭打开一只盒子,心疼地看着里面摔坏的糕点,扭头问:“他是谁?”
“不知道。”私卫应声,“他一早在客栈外探头探脑,方才趁前院没人,悄悄溜到后院,跑去咱们客房外偷看。”
私卫察觉不对劲,出声喝问,这人转头就跑。
“我不是坏人。”偷窥者昂起头,挣扎了几下,“我是路过此地的绸缎商,见这家客栈清静雅致,特意进来看看。”
阿韭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他一眼。
这人年近四旬,相貌端正,脸颊略方,身着圆领绸袍,腰悬玉佩,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
阿韭盯着这人的脸,只觉有种说不出的眼熟。
她正自思忖,就听这名中年人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人动粗?你们还讲不讲王法?”
他脸色微愠,语气中含着怒意,颇显威严。
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赔了不是,然而百里嚣的私卫不为所动,问道:“你进客栈不找掌柜,跑到后院做什么?”
中年人冷冷回答:“前院无人,我想掌柜或许在后院,这才走了进来。”
“我们叫你站住,你为何要跑?”私卫又问。
“你们手里拿着刀,万一是歹人怎么办?”中年人怒道,“我身家清白,不信你们去对面那家客栈打听,我的商队前几日就在那里入住,随行还有我的家眷。”
两名私卫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其中一人给了同伴一个眼神:“我这就去问。”
“等等,”中年人叫住他,“你们无权把我扣押在这儿,放我回去。”
“抱歉,”私卫道,“阁下身份不明,万一心怀不轨,我们放了你,岂不是纵虎归山?还请阁下忍忍,待我们打听清楚再说。”
“不行。”中年人坚持道,“谁知你们把我留下来想做什么,要去可以,带我一起去。”
两名私卫互视一眼:“也行。”
他俩架着中年人就走,这时,阿韭忽然开口——
“你是京兆尹。”
她一出声,中年人立时一顿。
“什么京兆尹?”中年人微微别开脸,“小姑娘,你认错了。”
“不,你就是京兆尹!”阿韭脆生生道,“我在宫里见过你。”
当初皇帝寿辰,百官来贺,阿韭随雁安宁参加宫宴,见过这位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献的贺礼别出心裁,别人送金送玉,他送野兽。
皇帝见了那几头巨大的野狼,不知发什么疯,硬要雁安宁出场驯兽,若非遇到百里嚣相助,雁安宁早就丧生狼口。
那场驯兽之战惊心动魄,阿韭至今记忆犹新,对于献礼的京兆尹,更是憋了一肚子气。
中年人听她口口声声唤他京兆尹,摇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他用力一挣,企图从私卫手中挣脱。
然而两名私卫将他牢牢抓紧。
“阁下还是留在这儿吧。”私卫道。
中年人眼看挣扎无用,只得停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见你们主子。”
客房里,雁安宁听见阿韭的敲门声与轻唤,急中踩了百里嚣一脚,将他推开。
她抬起手背挡住发胀的唇,瞪他一眼。
这人胡闹起来就不管不顾,阿韭在门外唤了好几声,他权当没听见。
百里嚣笑着抚了抚她蓬松的发鬓。
他嘴角有一道小小的伤口,是雁安宁咬的。
她方才被他欺负得狠了,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他舔去嘴角的血珠,扬唇道:“我去开门。”
雁安宁拍开他的手:“不用你去。”
她来到门边,回头警告:“老实待着。”
阿韭见房门打开,张口就道:“姑娘,我们抓住了京兆尹。”
“京兆尹?”雁安宁目光一动,“怎么回事?”
“你来看。”
阿韭扯着她的袖子,将她带到走廊边。
她对雁安宁道出来龙去脉,指着院中的人问:“姑娘,你看那人是不是京兆尹?”
雁安宁探头望向下方。
一个中年人被两名私卫一左一右押着,老老实实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雁安宁看着那张脸,仔细端详,点了点头:“是王丰,不过,他已不是京兆尹了。”
她在西南,时不时会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
那些消息有的来自雁家人,有的来自百里嚣的暗桩,原京兆尹王丰辞官之事,两边的信里都向她提过一嘴。
此事不大不小,雁安宁在京城没怎么与王丰打过交道,但她听说过此人品性。
王丰做官尚可,以他的官职,本该被各方拉拢,却不知为何,与朝中哪个派系都不算亲近。
此人并非孤高之辈,曾与石守渊走得极近,但他在石守渊如日中天之时突然辞官,实在大出所有人意料。
雁安宁想起他在百姓中的官声,心中有了计较。
“他说他是绸缎商?还带了家眷同行?”她问阿韭。
阿韭应道:“对,他们就住在对面的客栈。”
“你去叫上两个人,随我一道去对面瞧瞧。”雁安宁吩咐。
阿韭转转乌溜溜的眼珠:“姑娘,你要抓他的家眷做人质?”
雁安宁失笑。
“做什么人质,”她笑道,“我在宫中与王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既然在此相会,合该上门拜访。”
“你不怕暴露身份吗?”阿韭问,“那个王丰承认,他昨晚在街上看到咱们,今日才寻了过来。姑娘,你出宫之事如何向他们解释?”
“何需解释。”雁安宁道,“京城已换了皇帝,王丰也不再是官,我找他夫人是要和她谈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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