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雀啄脉?”
雁安宁死死盯着张大夫,语调微寒。
“如雀啄食,脾之谷气已绝于内,多则十一日,少则六七日而亡。”张大夫看着雁安宁沉郁的面孔,心中不忍,却仍如实说道,“此为医书所述,只有将死者,方有此脉相。”
雁安宁抬手,无力挥了挥:“我知道。”
她并非不知何为雀啄脉,当年娘亲过世,她与大夫讨论过娘亲的病情,从而得知世间几种绝脉,雀啄脉正是其中之一。
这种脉相只在将死之人身上出现,雁安宁不明白的是,为何段明月的身子会恶化至此。
张大夫轻叹一声:“段小姐并非这几日才变成这样,她的根基早已坏了,只是她性情坚韧,在毒发之前尚能支撑,如今剧毒未解,老夫无法下药,实在束手无策。”
他是大衍最好的大夫之一,曾一度受太医署招揽,但他不幸卷入一桩朝廷官员的命案,为求自保,才来到偏远的梁州定居。
他既说束手无策,便是当真无计可施。
雁安宁抿紧唇,转眸看向雁长空。
雁长空面无表情,守在段明月床边。
自从段明月在庭中吐血昏迷,他就一直这副模样。
他胸前的衣襟溅了血,将浅色的云纹染成暗红,他仿若不觉,一直静静坐在床前。
他的目光落在段明月脸上,段明月双目紧阖,气若游丝,脸色如残雪一般,透着灰败的苍白。
雁安宁看着他俩,蹙了蹙眉,示意张大夫与她来到外间。
“无论如何,还请张老先生想办法维持她的生机,”雁安宁道,“医书上不是说了么,少则六七日,多则十一日,咱们再努努力,说不准能撑上半个月,有这半个月的工夫,庄大夫那头怎么也能验出药方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忐忑不安。
段明月昏迷后,她找庄大夫院中的小厮问过,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毫无进展。
庄大夫虽然又验出了几味药,但那些药材都是寻常之物,判断不出那颗药丸究竟有何用处。
眼下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段明月吃下那颗药丸,若是能解她体内之毒,那么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或者那颗药丸真是剧毒,那么谁提出让段明月服药,谁就是害死段明月的罪魁祸首。
雁安宁收起飘忽的心思,送走张大夫,在外间徘徊了一阵,进到里屋。
“哥,你不如先去换身衣裳?”她对雁长空道,“我守在这儿,你换好了再来。”
“不必了。”雁长空凝视着段明月昏睡的脸庞,眼神淡淡,“反正她又看不见,我在这儿坐会儿,你别管我。”
他的语气不算太温柔,此时此刻,也没人能要求他温柔。
雁安宁静了半晌,拖过椅子坐下来。
“庄大夫还未验明药丸,他一日不出结果,你就一日在这儿守着?”她沉声道,“你忘了自己有伤?你若倒下了,谁来照顾段姐姐?”
雁长空默了阵,回头看她一眼。
他眼中似被晦色掩盖,原本明亮的双眼变得毫无神采。
“如果那药不能用,你打算怎么办?”他漠然问道。
雁安宁迟疑。
雁长空没有等她答话,径自笑了下。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他低声道,“不管是毒药还是解药,拿来给她服下就行。”
雁安宁微微睁大眼,盯着自己的兄长。
“如果在药丸腐坏之前还是验不出药方,这就是最后的法子。”她缓缓应道,“但你做好准备了吗?”
段明月已经陷入昏迷,她的生死捏在雁家人手中。
一颗药丸,可能让她生,也可能让她死。
如果结局不如所愿,无论段明月的死出于何故,让她服药的人都要后悔一辈子。
“明月对我说过,如果解不了毒,她宁愿一死,也不要躺在床上度过后半生。”雁长空轻声道,“我答应过她,不能让她痛苦地活着。”
雁安宁盯着他看了许久。
“好。”她点点头,“再等几日,在药丸腐坏之前,我去把它拿来。”
如果一定要做决定,她愿意同她的兄长一起承担后果。
雁安宁走出房间,雁长空听见身后的房门关上,嘴角泛起一丝自嘲。
他摸了摸段明月的额头,感受着掌心的冰凉,低声自语:“明月别怕……”
他轻声道:“我上次忘了说,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或许会晚上两年,但你放心,我绝不让你久等。”
他低下头,在段明月眉心落下轻轻一吻,眼中满是温柔。
雁安宁出了兄长的院子,在长廊上独自走了一阵,只觉双腿像绑了两块大石,重得几乎抬不起步,她扶着廊柱,慢慢停了下来。
这个午后本该宁静而安详,身后的院子似乎还飘着茶香。
但眼下一切秋色都褪去了明亮的光彩,昏黄的日头落在眼里,为万物镀上一层凄惶。
雁安宁闭上眼,抹了抹眼角的湿痕。
“怎么又哭了?”百里嚣来到她面前。
方才院中乱糟糟的,他帮不上忙,便一直守在外面,直到雁安宁出了院子才现身。
看见雁安宁掉泪,他用拇指替她擦了擦脸。
他的力道不轻,蹭得雁安宁脸上火辣辣地疼。
雁安宁睁开湿漉漉的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慢慢开口:“百里嚣,我心里难受。”
百里嚣指尖一顿,这回他的动作变得又轻又柔,替她拭干湿透的睫毛。
“那就让你再哭一阵。”他缓缓道。
雁安宁长吸一口气,再用力吐出,她闷着声音道:“不哭了,我去守着庄大夫。”
“你想找他拿药丸?”百里嚣问。
雁安宁轻嗯了声:“若不是为了小心起见,那颗药丸早该拿给段姐姐吃。”
她垂下眼,语声恍惚:“或许是我太胆小了,往好处想,如果那真是解药,段姐姐一吃就能马上解毒,我哥就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呢?”百里嚣问。
雁安宁抬起头,反问:“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没有。”百里嚣冷酷道,“以段明月现在的状况,就算有更好的法子,她也等不起。”
雁安宁将目光投向廊外的池塘。
几株残荷露出水面,纤细的枝干横七竖八立着,在水上投下墨色暗影。
“多谢你的安慰。”她顿了顿,“你放心,决定是我做的,我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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