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浑身一震,侧目看向他。
“你要朕……禅位?”
洪明晃了晃手里的刀:“你若禅位,我保你颐养天年。”
刀锋在日光下闪动着森森寒意,泰安帝抽开视线,闭嘴不语。
洪明道:“你现在这样,和禅位于我又有何区别?”
泰安帝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可要他禅位……他……
泰安帝久久不答,洪明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冰冷。
他其实不在乎皇帝是否禅位,他自信凭他的军队足以打下一片江山,只是皇帝既已落到他手里,总得戏耍一番才算有趣。
洪明见皇帝犹豫,正要再逼,忽见远处扬起漫天烟尘,一支大军从南边涌来。
黑底赤边的大旗迎风招展,密匝匝的枪尖闪着银光。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也是一支让洪明陌生的军队。
大衍境内,何时出现了这样一股势力?
洪明凝神细瞧,目光忽然一顿。
“传令各军,立即备战!”
他丢下泰安帝,跳下大车。
身边有将领跟过来:“将军,那是哪支军队?”
洪明阴沉着脸,翻身上马:“西南军。”
谁也不知西南军为何出现在这儿,但西南军若要北上,势必会经过西南边城。
洪明此次出征,特意将弟弟洪飞留在边城看家。
那里是苍岚军的根基,洪明不放心把它交给别人。
然而这么多天,洪明并未收到西南军北上的消息,要么是西南军绕了道,要么是边城的苍岚军被人一锅端了。
可他给洪飞留了那么多人,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未传出?
别说洪明摸不着头脑,此事就连他弟弟洪飞,也没有想通。
被扔在边城地牢里的洪飞,此时正啃着干瘪的馒头,盼着他哥赶快回来救他。
洪飞被擒那晚,他受几个商行东家邀请,去城中做客。
那几个东家正是之前不愿买平安牌,因此得罪了洪明之人。
后来,这几人向洪明低头,月月献上孝敬,与苍岚军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因着洪飞是洪明的弟弟,几个东家私下给了洪飞不少好处,求他多在洪明面前美言。
行商之人嘴皮子利索,出手又大方,洪飞被他们捧得飘飘然,对这几家渐渐没了戒心。
自从洪明造反,洪飞在边城更是横着走。
他受邀赴宴时,正想着以犒军的借口,好好捞上一笔,谁知一杯酒刚下肚,就觉头晕脑沉,登时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人已身在地牢。
刚进地牢第二日,一对年轻男女来看过他。
他们站在牢房外,隔着铁栅栏,对他评头论足。
“这就是洪明的弟弟?”男子的语气透着不屑。
女子点头:“多亏他这宝贝弟弟,我才能拿到那么多苍岚军的消息。”
男子握着她的手:“花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你。”
女子嫣然一笑:“你的不就是我的?你拿什么找补?”
“也对,”男子道,“等我拿下洪明,找他要。”
两人说着话,径自走开。
洪飞只听女子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不是还想审问洪飞吗?怎么不审了?”
男子答道:“瞧他那样,不审也无妨。”
“早就让你别来,”女子道,“这两年,他知道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若还想打听什么,我让几位东家说给你听。”
洪飞听得两人足音远去,怔了会儿才扑在栏杆上拼命摇晃:“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空荡荡的地牢里没人理他。
洪飞在牢中待了大半个月,终于接受一个事实——
他哥留给他的人马肯定没了,不然他失踪这么久,怎会一个救他的人也没有。
他不知那天来的那对男女是什么人,他只知道自己被擒与那几家商行脱不了干系。
他们从接近他的第一天起,就对他不怀好意。
洪飞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他有个不祥的预感,这些人处心积虑这么久,他们要对付的目标一定是苍岚军。
洪飞想不出谁会如此大胆,而此刻的法华湾战场上,洪明却很快明白过来。
西南军出现在这儿,多半是见他兴兵北上,趁机侵入他的后方,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他只是想不通,西南军北上为何如此迅疾,沿途城池不拦也就罢了,竟连半点风声也未泄漏。
“江大人的信果然有用。”
西南军后方,夏商与骑在马上,啧啧赞叹。
西南军此番北上可谓一帆风顺。
在西南边城,几家商行的东家经天水城卖香料的徐娘子引荐,与雁安宁结识。
几位东家深受苍岚军之害,对洪氏兄弟恨之入骨。
经雁安宁授意,他们表面与洪飞交好,实则从他口中套了不少苍岚军的消息,偷偷传给雁安宁。
这回洪明率领大军北上,雁安宁设计,让几位东家扣下洪飞,假借洪飞的名头往边城驻地送了些酒肉吃食。
驻地士兵尝惯了甜头,欣然接受,一顿好酒好肉下去,营中九成将士被迷药放倒,剩下那些也让西南军摘了脑袋。
西南军无声无息占了边城驻地,接着由百里嚣亲自领兵,追着洪明大军的后脚跟上。
与此同时,由雁安宁的外公,江汉之亲笔写的几十封书信,纷纷送往沿途各城。
江汉之曾为集贤殿大学士,主持过春闱,那一年考中的进士与同进士共三百六十三人,依照常理,这些人都算是江汉之的门生。
多年以来,他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西南军途经之处就有不少是江汉之的熟人。
江汉之在信中剖析天下大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说到了这些主事官心上。
他们目睹连年战乱,朝廷纲纪废弛,忠臣不得重用,叛军屡剿不息,心中本就生了退意。前不久苍岚军过境,这些城池为求自保,大多没有阻拦。
眼下又有西南军到来,他们的军纪与苍岚军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但秋毫无犯,还为当地百姓带来了粮食补给,怎能不叫这些主事官动容。
南边的城池本就离西南较近,对于西南这些年的变化知之甚深。
他们有时也会沮丧,为何自己精心治理的地方竟然比不上西南。
如今,大衍乱作一团,这些主事官能做的,只有袖手旁观。
但不少人仍在心底暗暗期待。
也许,在他们有生之年,能看到乱局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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