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寒一直想见周云海,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等好不容易见到,只得一个“人已经落入杀千户手中”的答复。换言之,想要人,就得找杀千户要。
江弃寒便设法想见杀千户,可杀千户在东升派避而不见。
江弃寒发现只凭自己,竟然毫无办法。如此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东升派的门打开,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辆朝廷用来押解重刑犯的刑车。
“白先生!”
只见白莫辩浑身浴血,两个琵琶骨被钉入铁钉,四肢铁链紧锁,被从东升派押出。
杀千户拦住想要上前的江弃寒,“江郎中,这是我的犯人,你想做什么?”
江弃寒双眸发红,“杀千户,就算他是朝廷钦定要犯,你也不能私下用刑!”
杀千户放声大笑,一把抓过江弃寒的衣领,附身冷煞道:“你一个文官,少对本将军指指点点。”
说罢,他将江弃寒丢开,运着白莫辩朝山脚下走。
江弃寒紧追不舍,可杀千户的人将他紧紧隔开,根本无法靠近。白莫辩对江弃寒摇了摇头,示意他要尽快找到上官玉。
江弃寒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白先生,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
江弃寒知道单凭官府的人是对付不了目中无人的杀千户的,他必须找人帮忙,尽快找到阁主。江弃寒一下子便想到了小红舫红三爷,当即掏出之前红三爷给他的联络信物,拔腿狂奔。
杀千户见江弃寒走了,对白莫辩冷嘲道:“看来这些年,你笼络了不少人心。”
白莫辩虚弱浅笑,“天人有道,日自昭昭。”
言外之意,就是杀千户等人做的是叫日夜无光,冤情难昭之事。杀千户神色浮出一丝戾气,狠狠拽动刑车,枷锁当即绞咬琵琶骨,鲜血溅出,疼得白莫辩当场昏死过去。
……
花小刀在远处看着白莫辩的刑车远去,唇瓣紧咬,双手攥紧,若非旁边沈乐乐强拉着,她已经不顾一切冲上去和杀千户抢人。
沈乐乐沉声道:“这就是和朝廷作对的下场,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都没有办法,你又能做什么。”
花小刀掩着眸中的愤恨,垂眸道:“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想知道真凶。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自己找的麻烦,和我没关系。”
说罢,花小刀转身便走。
沈乐乐却见她所站的地方,已经被磨出一个土坑,心中不由得叹气。江湖都道侠义,可只有行走一遭才明白,无情无义方能在江湖全身而退。
“庄无名什么时候到?”花小刀边走边问。
“江湖消息扩散得很快,算上路程,今日怎么也应该到了。”
花小刀一切准备就绪,如今只等庄无名到了之后,趁着局势混乱动手。
可两人刚踏进客栈,就听西门吹嘘严肃道:“庄掌门到不了了。”
花小刀神色一变,“为何?”
“庄无名身受重伤,赶来的途中又遭到师光武偷袭,危在旦夕。如今青松派大弟子方恒掌事,人都被拦截在磐龙镇外。”
“庄无名若是不来,那天心阁窝藏余孽,勾结叛贼的事岂不是被坐实?一切跟他脱不开干系。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了人才行。”
沈乐乐一听便知道危机四伏,指不定人家早已备下陷阱,可没等她反对,西门吹嘘竟然主动开口。
“我带你去。我与庄掌门也有二十年未见,说起来,我们是老朋友了。”西门吹嘘脸上带着沉色,似乎他和庄无名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花小刀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不许去!”沈乐乐拦住两人,她看着西门吹嘘,“你答应过我,要退出武林纷争的。”
西门吹嘘面露愧色,“青松派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当年西门吹嘘曾找雷公鸣挑战剑法,惨败后被夏空青收留在青松派养伤,两人都是剑痴便日夜一同研究剑法,而后双双突破,成为武林天骄,方才有今日的江湖第一剑。
沈乐乐咬牙道:“好,你可以去,把小刀留下,否则就别再来找我。”
“沈乐乐,你别不讲理!”花小刀气急,对西门吹嘘道:“我有事要当面问庄掌门,况且庄掌门也需要我相助。”
西门吹嘘眉头蹙起,对沈乐乐郑重道:“我保证会把人完好带回来,绝不让你再受离别之苦。”
“滚!”
沈乐乐气哭背对两人,只听一道风声,她转身,西门吹嘘已经带着花小刀走了。
沈乐乐气得跺脚,边哭边大声骂道:“早知道找老男人不会有好下场,本教主从今日起只要年轻貌美男!”
飞出不远的西门吹嘘差点一头栽倒,花小刀对他露出同情的目光,似乎是在说,老夫少妻不好过吧?
西门吹嘘提着花小刀,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磐龙镇外,避开所有耳目,找到了青松派驻扎地。方恒发现人闯入的时候,西门吹嘘和花小刀已经站在他面前。
花小刀一袭粉黛,方恒并未认出他,只是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下,随即戒备看向西门吹嘘。
花小刀撇嘴,她男装的时候,好歹对方眼里还有她。
现在女装,走到哪都被当花瓶,完全不被放在眼里。
花小刀用扇子敲了下方恒,“别看了,这位是天下第一剑西门大侠,和庄掌门是老交情了。庄掌门的伤怎么样,快带我们去看看。”
方恒听说是西门吹嘘,当即看向他手中剑。谁人不识名剑“无锋”,可如今西门吹嘘手中却空空如也。
方恒当即要出剑,西门吹嘘叹息一声,运起内力,声音如浩瀚波浪荡开,“老朋友,许久未见,还不肯露面吗。”
方恒只觉得无数威压盖顶,忽然身体一松,庄无名的声音传来,“恒儿,不得无礼,快将西门大侠迎进来。”
方恒当即恭敬地带着西门吹嘘和花小刀往里走。过了两道门,终于看到了卧榻不起的庄无名,他脸色灰败,嘴唇发白,时不时咳血,竟然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庄无名强撑而起,含笑看着西门吹嘘,“想不到还能见到西门剑狂。”
西门吹嘘愕然,会如此称呼他的,世间只有一人。
他当即走过去,一掌雄浑内力注入庄无名的体内,庄无名脸色当即恢复了些许。方恒也是激动,当即跪下来求西门吹嘘,却被庄无名打断让他先出去。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庄无名能撑到现在,无非是心中遗愿未了。
等方恒出去,花小刀上前。
“庄掌门,如今天心阁的人被认定勾结叛党,其中的缘由,只有您清楚。”
庄无名点头,却没有说话。
西门吹嘘知道他的顾虑,叹息道:“事到如今,何必再隐瞒下去。就同我一起,去见见当年的故人吧,做个了断。”
庄无名听出西门吹嘘的意思,有西门吹嘘在旁,任何人想动他或者青松派,都要先过西门吹嘘这一关。天下第一剑是大家公认的西门吹嘘的实力,可是究竟他有多强,没有人知道,只因为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中赢得一招半式。
庄无名道:“是该做个了断。”
花小刀皱眉,“究竟何意?”
庄无名看向花小刀,微微浅笑道:“上官阁主只管做自己的事,我定然会给天心阁一个交待,不会连累无辜。希望上官阁主能得偿所愿,老夫有愧阁主。”
花小刀愕然,想不到庄无名居然还能认出她。
西门吹嘘笑着对花小刀道:“在易容高手面前,你不过是小孩伎俩。”
易容?
花小刀不由得仔细端详庄无名,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并看不出任何异常。
西门吹嘘和庄无名却不再多说,西门吹嘘又输了一些内力给庄无名,而后又或解或封了庄无名身上百余处穴道,前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庄无名也从油尽灯枯重新焕发生机,看起来像是从未受过任何伤一般。
庄无名问:“还有多久?”
西门吹嘘道:“六个时辰”
够用了。
庄无名含笑地看向花小刀,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递过去。
庄无名道:“这个玉牌,是仁儿生父的,回头有劳阁主替我给他。”
花小刀默然接过,抿唇什么也没说。
三人再度用两个时辰返回磐龙镇,一进磐龙岛,庄无名便用内力发出声音,声音很快响彻整座岛。
“青松派掌门庄无名在此,周掌门、万楼主、云门主,还不现身相见!”
气浪迎面席卷,整座磐龙岛震荡。周云海在东升派内正折磨人间笑,要他交出《无极剑法》,谁知猛地一个摇晃,耳旁传来庄无名的声音。周云海当即飞身而出。
“爹!”人间笑不由得大喊。
善舞震愕地看着人间笑,等周云海一走,她一把抓住人间笑,“你喊庄无名什么?”
人间笑顿时捂住自己的嘴,“没什么,我、我……他是掌门,平时就跟大家的父亲一样。”
善舞眉头紧皱,拉起人间笑,“趁着现在混乱,我们快点走。”
可没等他们走出牢门,周云海已经去而复返,一把抓起人间笑就走。
“人间笑!”善舞急忙追上。
庄无名的声音惊动的除了周云海,还有万千山、云是非,两人都感觉出庄无名内力的深厚,还有跟之前的截然不同的熟悉感,像是已经死了很久的夏空青!
如果庄无名就是夏空青,那那些违和的地方就都说得清了,很多问题也有了答案。
比如为什么会有叛军余孽活着。
为什么庄无名会无端帮助天心阁。
为什么庄无名会跟上官玉有牵扯,还能说动无袖派掌门郭有真。
还有,为什么庄无名的武功忽然及宗师境界!
他便是夏空青!
那个“玉秀双骄”里天纵奇才的“玉竹仙君”。可笑夏空青曾经是何等年少气盛的狂妄性子,竟然隐藏在庄无名的皮囊下二十年,如蝼蚁硕鼠般苟延残喘!
既然要当蝼蚁,就应该当到底,不该再跳出来惹人厌烦!
周云海将人间笑藏好后,与万千山、云是非汇合。
他紧张道:“夏空青知道当年所有事,不能让他开口。”
万千山戴着金色面具,大笑道:“本楼主一人就足以解决他。”
云是非冷笑,“用不着万楼主出马。”
周云海迅速道:“我已经命人封锁磐龙岛内外,只叫庄无名插翅难飞!”
万千山嘲讽道:“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周盟主,结果还不是逃走了一个又一个。你这武林盟主之位,还是尽早换人做吧。”
周云海面色微僵,但想到一会儿还要万千山跟云是非出手,便也忍了。
三人眨眼便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庄无名独自站在空地正中。
周云海瞪大眼睛道:“夏空青,你背叛武林同盟,窝藏叛军余孽,还敢大言不惭!”
庄无名抬手,撕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中年美男子的脸,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得白皙,一双眸灼亮,俨然有当年玉秀模样,只是满头白发,额头皱纹明显。
万千山嘴角一勾,手中握成掌对着夏空青出手,云是非却先他一步抽出剑。两人都是宗师级人物,纵然夏空青这些年再厉害,也觉得无法匹敌。
轰!
只听一声巨响,在两道攻击之下,一柄剑光如天光般莅临,在地上划出十尺深的巨沟。云是非急忙用剑抵挡,万千山则险险飞身躲开,面具还是被割开了一半,一条血痕从脸颊划下来。
万千山目光阴鸷地看向烟雾中的人,正是天下第一剑西门剑狂!他手中的名剑“无锋”如天堑般,发出浩瀚威压之意,叫人无法靠近!
周云海变了脸色,“西门吹嘘!你胆敢和整个武林为敌!”
西门吹嘘负手而站,淡淡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动手。”
西门吹嘘的话,谁敢不认!
可眼下最不能的,便是让夏空青将话说清楚!
正当周云海犹豫的时候,杀千户押着白莫辩飞身而下,其后身穿官服的护卫将几人团团围住。不止如此,东升派、铁衣门和摘星楼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支援,一时之间,以西门吹嘘和庄无名为中心,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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