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峫起身,听到张祈灵的话,拧着衣服上的水,立马问,“什么方法?”
“闭眼。”张祈灵永远是个话少,又令人不能完全摸清意图的家伙。
好在,大家都算是听话,而当解雨臣闭上眼时,却发现了周遭环境正在变换,他的视线,似乎拥有了穿透墙体的能力,随着他凝神,那目光就会跃到很远很远处,冲破所有的桎梏,并且能看到长白山上的景象。
而随着他松懈,那目光就会被拽到在很近很近处,近到他甚至能够细数出吴峫的睫毛。
解雨臣率先表示疑惑,“闭上眼后,为什么这里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幻境。”张祈灵阖眼,将手放进口袋里,紧攥住青铜铃铛,可上面的震颤,却让他的掌心一阵发麻。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继续解释,这让胖子急得拍大腿,“祈灵小兄弟你直说就行!”
张祈灵垂眼,将青铜铃铛使劲握在手里,生怕它会响的更加厉害,并解释着,“一开始,就是幻境。”
“可那个青铜铃铛,你不是捏碎了吗?!难不成你找到了新的?”吴峫心中已有答案,说完便立刻睁开了眼,同时,他发现了张祈灵的异状。
平日里,惯将手压向武器,准备随时应对危机的人,竟然在此时单手插着兜。
吴峫的视线停留在张祈灵身上,打量了几秒,紧接着,他的语气就逐渐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几乎咄咄逼人的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将对方的手给拉出来,“张祈灵!难不成你带着那破铃铛还想走?!”
“天真!就算祈灵小兄弟带着新的青铜铃铛,那又怎么了,他没有鬼玺能进去青铜门吗?况且,你今天到底是犯啥毛病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你往最坏的方向上去想!”胖子拉扯着吴峫,可狗崽子发起疯来也相当厉害,他那样子,看起来像要逮到谁就咬谁一样。
当然,若是胖子和解雨臣,能看到吴峫嘴边那点已经被水冲淡了的血迹,肯定会更加惊愕起来。
好在,还是解雨臣当机立断,直接睁开眼,将龙纹棍轻轻横挥,精确堵在了吴峫的牙关间,咬合的疼痛让吴峫清醒了一瞬,可他转向胖子,请求放开自己的时候,那眼中明显带着的不理解和痛苦,直看的人心慌。
“鬼…玺唔…没了!”吴峫被迫囫囵吞枣的说着。
吴峫醒来时就发现了,可若是张祈灵没有戳破幻境,也许他根本不至于到如此愠怒的程度,可他已经弄丢一个小哥了,不可能,也绝不会接受队伍中的张祈灵也消失。
胖子单手抓着吴峫的肩膀,并用小臂抵住了他想要往前伸的脖子,这力度不算大,但借着人被遏制住脖颈的恐惧感,能让被禁锢者产生一定的死亡畏惧,当然,他是知道,吴峫一定是不怕自己的。
可听到吴峫这句话的时候,胖子还是微愣住了,他也生怕鬼玺是被张祈灵拿走的,而这种想法也在众人的沉默中变得愈演愈烈,导致谁都不敢去看张祈灵。
唯吴峫,无惧者无畏地要冲上去要质问,他大约是情绪失控的原因,眼眶发红的厉害,像一头凶兽般,继续咬牙切齿道,“两样结合的效果…胖子,你是知道的!”
随着话落,情况变得更加恶劣起来,空间里的震动剧烈,大片的水顺着新的裂缝倾泻下来,并有一束,精准地想要砸在张祈灵的左肩处,情况又惊又险。
衍卜寸想拽,但张祈灵侧身躲的实在及时,这让自己的手直接落空。
不到两秒,张祈灵不知是解释,还是单纯阐述事实,那语气淡到让人听不出喜怒,“来不及了。”
衍卜寸看着吴峫,那澄澈的灵魂正在随着青铜铃的频率,变得扭曲又疯魔。
而与此同时,他还能清晰感觉到,张祈灵的灵魂也在变化,可与吴峫的气急攻心不同,他的沉默,促使那单独的灵魂形态变得越来越黯淡,像飘摇在海面上最小的舟般,没有可攻前行的帆,亦没有转航的盘,只身一人,向那深渊里不断的沦陷……
灌入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脖,张祈灵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释的意图,毕竟,鬼玺真的在衍卜寸身上,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张祈灵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而恰恰这其中文字的歧义太大,让衍卜寸分不清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虽然两种选择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不禁反问,“什么意思?”
张祈灵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闭上眼,感觉到空间变换中,一堆眼球又重新冒了头,它们如游鱼般在水里嬉戏、追逐,飘摇着那明显可见的血管,宛若一颗颗缀有流苏的琉璃珠。
它们向一个方向开始涌,而那个位置,则出现了漆黑的洞,想来眼球们并不是凭空消失,只不过利用了青铜铃,入了个障眼法般的阵。
“信我。”张祈灵不知是对谁说的,但众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无法接受溺死的命运,那就只能跟他离开。
胖子示意解雨臣暂时先不要拔龙纹棍,而是安慰着吴峫,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用指腹刮蹭,语气也放软下去,轻的仿佛只是一种呢喃:
“天真…再不走我们就真的会永远留在这里了,一些事,我们可以去纠结,但不是现在,祈灵小兄弟一直以我们的安危为首先,他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的,到时候我们上去了,再联合将他绑住,一人难敌四手你说对不对?”
“他…他是帮祈灵的。”吴峫盯着追撵在张祈灵屁股后面的衍卜寸,从胖子的腋下抽出空来,用手指了指。
胖子脸上的慈祥一瞬间僵硬住,但立刻换了套说辞,“我们有三个人,还怕他们两个人吗?”
“别说了,走吧吴峫。”解雨臣将龙纹棍直接抽了出来,顺手又拍了拍两个人的肩,“他在那里等很久了。”
解雨臣没有反驳,虽然他很想说也许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可能都打不过他们,但最后还是将这话噎回去了。
而吴峫脱离龙纹棍后,活动了几下发酸的嘴,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跟了上去。
打头阵的张祈灵,一路畅通的走,可惜漫无尽头的阶梯像管道一样隔断着水,可却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这里的墙壁并不崎岖,反而光滑的很,哪怕将指腹放上去也不会感受到任何凸起的纹路。
比起从前所走的废旧,这里真的算是精雕细琢般一点点刻画的地方。
张祈灵抬头,见自己的视线被拉远了很多,他看见了一堵墙,视线所根本穿不透的墙,他以为那是死胡同,可没想到当他挪步时,那墙就开始不断的后退,像有生命一样,这让他思考,会不会是陈十三没有死,对方在再次使用机关之类的。
而这一路上的过于平静,让张祈灵的警惕线绷得紧的不能再紧,那些带路的眼球们,却仿佛只是一群在打闹的孩子,纠缠在一块,舞动在一起,紧密的不肯分开的往一处去,闲逸的样子,就像只是回家而已。
恰好这时,衍卜寸走在队尾,迎着好几次吴峫不信任的回头,他亲自用手抓住了其中一只眼球,感受到灼热的‘闭眼’注视,惹的自己连忙解释,“不用担心,我…就是看看。”
这让吴峫提起来的那点紧张,根本咽不下去,好像自己一开始对张祈灵出现的不信任感,又被衍卜寸给继承了。
“最好只是看看。”吴峫不算太好脾气的回应。
这种态度却让胖子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天真,咱这话不能这么说……”
虽说一致对外,但吴峫的恶意不知为何,变得太明显了。
水已经到达了腰腹,而张祈灵已经站在墙体前停住,他看到顶上的凹槽有三个,可珠子只有胸前的这一个,这让他犯了难,但又快速将目光转向这帮游来游去的眼球,随手抓了两只便塞了进去。
好在,这真的有用,随着咔哒一声,整堵墙迅速后退,张祈灵来不及回收红玉珠,却还是能借着尽头的光晕,看出这里竟腾出了一条狭窄极长的甬道,他往前跑,那墙就会后退,他停下,往后开始退,那墙就会越来越近。
张祈灵察觉这个规律,便开口,“站着,别动。”
他命令完,便直接转身往后跑,墙体不断凑近在前方的解雨臣,那样子,像是要将人压扁,可张祈灵却将速度控制的及其精准,就在即将抵上解雨臣鼻尖的那一刻,他瞬间停步。
“拿下来。”张祈灵说着。
摸着下巴的胖子,半天才搞懂这是个什么机关,但又不懂究竟是以什么来感知人向何种方向而去,索性没再动脑去想,只是听从张祈灵的命令,戳了戳解雨臣,“花爷,拿下来吧。”
“好。”解雨臣应声,直接将红玉珠拿了下来。
可下一刻,张祈灵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堵墙,在从上方开始下降。
吴峫害怕张祈灵出意外,所以一直盯着身后,这样的情况直接让他扑了过去,“张祈灵!快过来啊!!”
“天真!小心你的手!!!”胖子惊呼一声。
幸得衍卜寸眼疾手快捞住了吴峫的羽绒服帽子,才没让他十指俱断。
张祈灵飞快甩刀抵着,软刃竖向停住,又不可承受其重量,剧烈弯曲到一定弧度,像一把弓般。
他快速如游鱼般,从不足半米的高度钻过去,并将刀弹进了众人脚底,才保全了软刃的全尸,整个环节,但凡有一个失误,也许他或吴峫都会缺胳膊断腿。
而攥住红玉珠的解雨臣,则整个人都在冒冷汗,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这个情况,稳定心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天真好着呢,祈灵小兄弟也全须全尾……”胖子刚抹了一把急出的汗,就又被吴峫吓了一跳。
吴峫紧紧握住张祈灵的手,生怕这人一不留神又会独自离开,他想要关心,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猜忌和怨怼,“这又是你想走的方法是吗?张祈灵,我真是高看你了。”
他说完,脸色一白,发觉那些堵在喉咙里的关心全部都变了味。
然后,吴峫便惊慌的松开了张祈灵的手,并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快速地松开来,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祈灵,我…”吴峫焦急地越说越乱。
而张祈灵只是垂着头,将目光一直停留在拽着吴峫的衍卜寸身上,“松开。”
“好。”衍卜寸应声很快,直接松了手,他以为张祈灵会忘了这茬呢。
张祈灵将刀捞回手里,在走近解雨臣拿回红玉珠的过程中,只对吴峫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但他口中的‘知道’,究竟是指知晓吴峫的言不由衷或者是平静接受了其中恶意,尚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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